雨断断续续地下了数日,不仅未见停歇,反而有越来越大之势。
朝月城内的干沟汇成了一条河流,水位上涨,也将活尸带了起来。
夜色之中,一只只枯瘦苍白的手抓着泥土,被泡得发白发肿的身躯异样恐怖,半边身子腐败溃烂,一个个深可见骨的血洞里蠕动着白蛆,沾了雨水后又缩了回去。
他们步履蹒跚地向着城墙靠近,守城的士兵即刻拉响了警钟,弓箭手万箭齐发,将活尸射杀在城门之下。
众士兵们皆松了口气,却未注意到,一条条白色的细长蛊虫从活尸体内冒了出来,钻进了泥土里,瞬间就没了踪影。
这场大雨将温虞他们暂时困在了朝月,慎昭每日便随楚云舟一齐处理朝月城的外防内政。
楚云舟虽是太子,但往日所接触的都是政务,对军事、监察等事务几乎是一窍不通。
如今这些任务落到了慎昭头上,不过五日而已,他便将所有职责分工得井井有条,就连甘宁,都忍不住对他心生佩服。
温虞他们也没闲着,每日负责分发粮食,但慎昭也定了规矩,凡欲领粮者,必须得付出劳动,这也杜绝了某些人偷奸耍滑的行为。
哪怕大雨连绵,放粮棚外还是大排长龙,一把把油纸伞撑起,赤红的,杏黄的,碧青的,月白的……逶迤起伏,也为这昏暗的天地添了几分墨彩。
温虞看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温晚萤,明明被这凉风冷雨冻得小脸惨白,还愣着不肯回去。
“我说你又是何必?好好在城主府待着不就完了吗?”
温晚萤咬紧了牙根,义正严词:“我身为太子殿下的人,自当为太子殿下分忧,不过是发粮而已,又有何难?”
温虞:“要不你回去多穿件衣服先?”
“不必!”她面容坚毅,“区区寒雨,我还受得住!”
那天她可听楚云舟说了,如今城里到处都在赞颂慎昭夫妇,她身为未来的太子妃,怎么能让温虞把风头都抢了?
温虞鼓掌,“我发现你这个人还是有优点的。”
温晚莹:“……”
我谢谢你!
大棚内,温凌负责记名,玉竹和陆渊他们则负责发粮,一切都有条不紊,但也总有几个心思不正之辈,打算趁此机会大捞一笔。
几名乞丐模样的男子混在人群里,各自使了个眼色,盯紧了那些粮食,眼里带着狂热。
与此同时,两名乞丐摸到了大棚后方,偷粮时故意弄出了一点动静,惊动了前面看守的士兵。
“有人偷粮!快抓住他们!”
大半士兵立刻冲过去追人,后面的热闹也引得排队的众人一阵骚动,而那些乞丐故意撞倒了前面的人,一个复一个,原本井然有序的队伍顿时就乱了起来。
“哪个龟儿子推的老子?”
“哎哟!别推了,我的腰都要散了!”
“娘!呜呜呜!娘你在哪儿?”
有人叫骂着,有人哭嚎着,那油纸伞拼接而成的蜿蜒的长龙,瞬间如被断首了一般,前面一乱,后面的人立刻也躁动起来。
眼看着那些士兵手忙脚乱地维持秩序,逐渐暴躁的喊声也被淹没在大雨之中,温虞正准备动手,突然后方传来了几声尖叫。
那几名乞丐趁乱冲上前去,如土匪一般横扫所有的铜板,疯狂地往口袋里装。不仅如此,他还往外一洒,那铜板顿时如散开的雨花,散落在地。
原本还能耐心排队的百姓,顿时如发疯了一样争着抢着去捡铜板,不知是谁踩了谁的手,不知是谁抢了谁的钱,不知道是谁推了谁一把……比这场大雨热闹的,是大雨之下的人性百态。
一切都发生得太多迅速,温虞只来得及救了一个被推倒在地的小孩,撂倒了挑起事端的其中一名乞丐,事态便已经控制不住了。
那些百姓一疯起来,别说互殴了,就连士兵都敢打,残暴之程度堪比活尸。
陆渊和温凌皆在混乱中挨了打,却又不能像对付活尸一样把他们全灭了,只能憋屈地扯着嗓子制止。
温虞一跃上了屋顶,一发小火炮炸得天空一声巨响,宛若天神动怒,惊得那些百姓纷纷抱头跪地,瑟瑟发抖地望着她。
不少人被打得头破血流,不少人的手骨都被踩裂了,纵使他们克制住了贪婪,却忍不住疼痛,哀嚎交织着哭喊,愚昧无知,又可怜至极。
温虞冷声道:“把他们的名字都记下来,凡是抢钱的,打人的,十日之内不可领粮。这么有力气,我看一时半会也饿不死了。”.qqxsnew
下面顿时一片怨声载道,但愣是没人敢站出来反抗。
“啊!”温晚莹的侍女突然尖叫了一声,冲出来惊恐道:“小姐不见了!”
温虞跳了下来,果然四下都看不到温晚莹的身影。
温凌眉头一皱,“她该不会是害怕,跑回去了吧?”
温虞觉得可能性不大。
方才被冻得浑身哆嗦,她都舍不得走,如今出了事,她更是巴不得留下来出风头才对。
温虞扭头看着众人,“你们有谁看到了那位穿粉衣服的女子?”
众人面面相觑,要么摇头,要么沉默。
只有一名男子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她好像……好像被那些乞丐抓走了。”
方才趁着混乱,那些乞丐抢了钱和粮食,却还心生歹意,见躲在粮车后的温晚莹有几分姿色,直接捂着她的嘴强行把人拖走了。
温晚莹拼命地挣扎着,奈何嘴巴被捂着,根本无法出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越拖越远。
这些乞丐对朝月城的大街小巷再熟悉不过,加上下着雨,街上又少行人,压根就没人发现温晚莹。
七拐八绕地入了一条巷子,温晚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口咬住了那人的手掌,猛地冲了出去。
“救……”
刚冲出大街的她,头发便被人一拽,往深巷里拖了进去。
温晚莹被甩在地上,脸上挨了一巴掌,精心描画的妆容也花了,发髻散乱,哪里还有方才的优雅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