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忱看着林溪,继续说道:“那之后,南境王确也成功迎娶到了罗刹族的巫女,一时在南境风头无两,深受百姓尊崇,他本人对那新王后也极为宠爱,没两年便有了个儿子,正是完颜。只是,好景不长。”
“先王后对于自己被废始终含恨在心,她蛰伏许久,借母族谋划挑起南境和大秦的战争,以此混乱为契机布局,污蔑新王后与大秦通叛,又泄露机密害多位将士惨死沙场,伪造的证据确凿。南境王大怒,废后赐死,重新立回了新王后,又株连九族。”
“那时南境百姓深受战乱之苦,因而也不再爱戴罗刹族,十分支持南境王的处罚,甚至要求废了当时已立为储君的完颜,南境王确也如此做了。”
林溪皱眉问:“罗刹族最终……真的灭族了?”
沈忱嗯了声,“就连罗刹族居住的地方,也大火连绵三日,烧毁的一干二净。”
林溪不禁看向远处漫不经心逗弄几个孩子的完颜,有些怔愣的问:“那他……”
沈忱对完颜的事情很清楚,也没有瞒林溪,“他因为母辈的事,在南境处境并不怎么样,幼时深受他人磋磨凌辱。那位先王后也不喜欢他,宫人为讨好王后,对他更不怎么样。可以说,他是忍辱负重长大的,期间好几次还差点丢了性命,最严重的那次是前任储君病重时的巫蛊之事。”
“这是什么?”林溪不解的问。
沈忱道:“当时的南境王虽然恼恨罗刹族王后通敌叛国,后面几年过去渐渐冷静下来了,又开始思念,也想起了被他遗忘的儿子完颜,对他好了点。先王后见此,一狠心直接给自己的儿子下药病重,有高人说是被人行巫蛊之术所害,搜宫时在完颜那里找到了。”
他顿了顿,“罗刹族也擅此道,再加上现有的证据,而且也有诅咒南境王的巫蛊,南境王勃然大怒,将完颜打了三十大板后,把他赶进了冷宫自生自灭,从此再没有过问他的分毫。”
林溪倒吸一口凉气:“他当时应该还不大吧?三十大板?岂不是会要他的命?!”
沈忱道:“他确实也差点没有挺过那个冬天,但他命大。再者,罗刹族王后在世时对宫人多有宽待,有几个记恩心善的宫人冒着先王后打杀的风险,偷偷去给他送了几次药和热食,他就一点点的挺过去了。”
林溪呆了呆。
个中艰辛,就连她这个局外人听了,都心惊胆战,难以想象!
而且以完颜此时的样子,实在看不出他曾经竟然……
“难怪他会弑父,年关时也不在南境过,先前我还想呢,他和他父王能有多么大的矛盾,才会令他那般……”林溪心情复杂的喃喃道。
沈忱给她拿了个凳子坐下,道:“他对南境王从无感情,南境王还杀了他的母亲,致使他母族全灭。”
林溪又看了看完颜,攥着沈忱的衣袖,问道:“那他母亲被污蔑……现在翻案了吗?”
沈忱颔首:“他即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他这些年里隐忍收集的证据公之于众,将先王后一党凌迟处死,昭告南境为他母族证明。罗刹族本就在南境底蕴深厚,无数人敬仰,一经正名,南境子民心怀愧疚,自然不会对他即位再有异议,后面他再手腕雷霆狠厉的肃清异党、稳固朝政地位时,便顺利不少,也很少有人置喙。”
现在完颜能来大秦,也是因为南境朝中已经大半都是他的人,所以可以放心离开数日。
林溪听的很唏嘘。
没想到这两年来,完颜在南境中经历了那么多事,大起大落也不为过。
而这个过程要想走下来,无疑也非常困难。
这样想着,林溪很好奇:“他当年的境遇都那么糟糕了,是怎么脱身的?”
沈忱道:“他筹谋数年,暗中习文练武,培养自己的眼线人手。几年后,他通过自己少数的几个人知道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他母族尚有一名幸存的男子。此男子发誓要为族群洗刷冤屈,可惜无路可走。最终他想方设法的进宫做了个下等侍卫,到冷宫去见完颜。”
“完颜当时就有了个初步的计划,让此男子找得了他母后恩情的一个小将,隐姓埋名进军营。正好那几年间,南境和大秦战事频生,他很快凭军功晋升武将,有了权势后和完颜谋划,助他出了冷宫。”
“完颜又用了两年,才成功进入南境王的视线,也投身军营。他智谋双绝,在战场屡战屡胜,威慑秦人,南境王也就终于再也忽视不了他,开始重用他。”
那时候,完颜与前储君的竞争也很激烈,他只有一个人,身边可信、可用之人甚少,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先王后一党害死,很不容易才活了下来。
林溪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了看完颜,叹着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呀?”
沈忱说的平静:“那时我也进入了军营,在北边打完,又因南境步步相逼,被派遣去打南人。在此之前,完颜从未输过,我足足打败了三次,大大小小的战役我们输赢平分秋色,最终因为军需消耗劳民伤财,两方定下了互不再犯的盟约。我和他不打不相识,熟悉了。”
他和完颜都是对方难得一遇的对手。
当不再有利益冲突,能够和平的面对面相处时,是对手亦是知己。
而且他们二人境遇也有些相似。
林溪几乎是立刻明白了沈忱的言下之意,心疼的看着他,也忍不住想昔日的沈忱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沈忱不想见林溪为他伤怀,捏了捏她的手心,说道:“总之,这些年就这么过来了。我负罪成了农夫暂且不提,完颜他步步为营,逐渐掌控了南境大局,离南境王的位子仅一步之遥。”
“既是如此,你为何要帮他除了南境王?”林溪不解。
沈忱耐着性子解释:“因为完颜近两年数次往返于南境和秦境。”
林溪没懂:“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沈忱道:“先前若是没有南境王的意思,他身份贵重,又有那么多人盯着他,如何能悄无声息的离开,在秦境生事?”
林溪明白了,震惊的说:“他先前……也是奉南境王的意思啊?他当时不是想逼你回朝堂,或者跟他走吗?”
沈忱道:“最初他到南境,其实是因为南境和大秦马上要通商了,但南境想探探大秦的虚实。这种事情,完颜贵为王室,身份特殊,何须他来做?但那时先王后一党给他下了套,他才被指来,先王后一党想趁机收拢击溃他的势力。”
“完颜早有打算,过来后原本想走个过场就回去,顺便也将计就计,但没想到的是,他这时恰好知道了我还活着,就多留了些时日。然后他想把我撬回去助他登位,才又做了那些。当时有南境王的意思在身,他做事也就并不顾忌。”
当时的那些事情,可着实给大秦朝廷添了不小的麻烦。
林溪听的一滞。
原来这背后的各方利益牵扯那么多!
她还以为完颜当初纯粹就是为了沈忱,所以她才不拒绝完颜多番来她家,还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完颜这个希望沈忱的“朋友”。
沈忱摸了摸林溪的脑袋,自己不是很在意:“身在其位,做事便不能随心所欲,总要权衡许多。”
不可否认,完颜曾经为他之境愤慨过,想撬他回南境也有为他好的意思,只是也终究掺杂了其他的罢了。
这对于身处高位的人太正常了。
林溪看向完颜,他蹲在四宝面前,像是在教着四宝什么。
她担心:“那完颜现在看重四宝……”
沈忱道:“娘子放心,他不会对四宝做什么。当初母族被灭,在他心里留下的痕迹太深,他一直想找机会再兴盛他的母族。而四宝学习他母族的东西似乎很轻易,所以他才想把四宝带回去,交由曾经辅佐他的罗刹族人教导,将来传扬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