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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李谕在看了《晨报副刊》上的《阿q正传》后,买了点奶油蛋糕和包装精美的肉松去看看鲁迅。

实话说,虽然生活在民国时期,也有不少历史上出名的文人大师冒头了,但他们的大部分作品李谕就算生活在当下也没兴趣看。

——因为没啥必要。

民国的文学作品客观讲文学性大都没那么高,也就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能够历经百年沧桑还称得上经典,其中最典型的当数鲁迅。

原因很简单,首先中国以前没有多少写小说的文化。古人嘛,讲究的是士大夫文化,士大夫看不起写小说的,所以古代写小说的名家极为稀少,成为经典的基本就是四大名着以及另外少数几本,《金瓶梅》之类。

到了民国,白话文运动后,文人刚开始学着用白话文写作,大都比较生涩,还没有发展起来。

鲁迅属于天赋异禀型,文辞犀利的同时思想深刻,一百年后还字字带血,非常不简单。

虽然自古“文无第一”,但就民国而言,其他文人在迅哥面前,都要矮最少一个等级。

李谕敲了敲八道湾周家大门,开门的却是周作人。

“周树人老师在家吗?”李谕问。

周作人脸色有点难看,顿了顿说:“他已经搬走了。”

“搬走了?”李谕讶道,“开什么玩笑,这不是他买的房子吗?”

“额……”周作人不知道怎么接话。

他的日本妻子羽太信子在屋里说:“请李君去砖塔胡同吧。”

李谕听出话中语气不太自然,于是不再多问,拱手说:“打扰了。”

砖塔胡同在八道湾以南三公里,阜成门内侧。

李谕开车赶到,再次敲了敲大门,开门的是夹着烟卷的鲁迅,“李谕先生,你怎么来了。”

“给你再次温居。”李谕端起手里的肉松和奶油蛋糕笑道。

鲁迅无奈地叹了口气:“别提了!”

这所房子明显不如之前他花几千大洋买的八道湾宅院,就是个普通的市民小房子。

“平时来的人不多,到我书房坐坐吧。”鲁迅说。

他的书房是这座小房子中比较好的一间,但也陈设简单,好在布置得很整洁。书桌上有一方砚台,一支荣宝斋毛笔;旁边的书橱放着一些书籍,不过数量很少。

朱安端进来茶碗,给李谕和鲁迅倒上茶水,一句话也没多说,就退了出去。

鲁迅说:“不是什么好茶,随便喝点。”

李谕问道:“先生有去女子师范大学兼职吗?”

“准备去了,”鲁迅说,“不然收入不够。”

他的积蓄大部分花在八道湾的房子上了。

好像此后鲁迅再也没有买过房子,虽然他并不缺钱。

可能是因为后来去了上海,上海房价堪比纽约,连迅哥也买不起,只能租房子住。

既然手头没钱,只能多兼职赚点。

李谕说:“他们现在发得下薪水吗?”

“断断续续吧,自然没有以前那么准时,不过多打几份工,总归能够养活。以后应当会好起来,”鲁迅吐了口烟卷,“原来我自己不知不觉中也有了阿q精神。”

北洋政府此后着实拉胯。

“碧城也在女师大兼课,以后你们称得上同事。”李谕说。

鲁迅笑道:“真是太荣幸了!其实也多亏碧城女士的光,现在女师大的学生多了很多。女学生嘛,肯定还是喜欢有名望的女老师,我这种男老师,课下和女同学多说句话都不敢。”

话虽这么说,就是在女师大,鲁迅认识了他的第二任妻子许广平。

从李谕进门到离开,一个多小时里,朱安只在添水的时候进来过,甚至没有和鲁迅说一句话,——其实是鲁迅不愿意和她说话,他们已经习惯了。

这种冷漠看着十分让人难受。

回到家天天如此,双方都是莫大折磨。

对于朱安,鲁迅后来说过:“这是母亲送给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能好好地供养起来。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供养”两个字何等惊心动魄。

鲁迅的母亲对朱安很喜欢,本来以为时间可以让两个人感情稍微好起来,封建时代嘛,都是先结婚再恋爱。

但十几年下来还是这样,鲁迅的母亲就问他,朱安有什么不好。

鲁迅只举了一个例子:“有一次,我告诉她,日本有一种东西很好吃;她说,‘是的,我也吃过的。’其实这种东西不但绍兴没有,就是全中国也没有,她怎么能吃到?这样,自然谈不下去了。谈话没有趣味,不如不谈……”

不过仔细想想,要是没感情,谈什么都是枉然吧。

在这桩婚姻上,两人都是封建思想的受害者,不过朱安更惨。她这一生如同空气一般,有名无分,

但使有情千里近,无情对面是山河。

如果有个孩子多少还能好一点,起码有个念想,可惜……

——

回到家的几天后,梅兰芳和杨小楼便准备前往上海。

李谕也要顺路去趟上海,但完全是因为中国科学社召开了一次年会。

胡敦复、虞和钦、竺可桢等人现在信心满满,感觉中国的科学事业大有可为,每年还有那么多优秀的毕业生源源不断地输送人才,再加上李谕的基金,希望太大了。

要是没有后来那么多战争,尤其是小鬼子的侵华战争,真的能够起飞。

但该死的小鬼子却每每在中国马上就要腾飞的时候横插一脚。

李谕对国内科学的贡献基本集中在理科方面,而工科才是真正能够决定一个国家是否可以崛起的关键,国内的工业基础恰恰非常薄弱,难以改变。

李谕能做的,无非就是在保证理科先强大起来的同时,尽可能让工科多点人才。

他们几个工作非常认真,李谕能搞到最新的各国科学杂志,虽然因为海运的缘故要迟上一个月,但已经相比历史上好了太多。

胡敦复他们忙于翻译这些杂志,顺便造出了大量崭新的科学词汇。

当然了,这里面李谕没少帮忙……

其实很多科学词汇的翻译并不是一开始就成了后世教科书上的样子,李谕相当于帮他们少走了很多“弯路”。

对于李谕来说也是好事,要不自己还要费心去学一些莫名其妙的新词语,很容易和脑中的固有印象产生混淆。

胡敦复又给李谕介绍科学社新来的一个年轻人:“他叫严济慈,毕业于东南大学。不久前我看到商务印书馆两本新教科书《初中算术》和《几何证题法》写得不错,就把他临时招了过来。”

严济慈可是后来科学院的院士,中国近代物理学的一位重量级人物。

李谕笑道:“来做编辑,大材小用了。”

严济慈却非常热爱这里:“科学社的氛围非常好,还能看到最新的期刊,我很喜欢!”

李谕想了想说:“要是想看真正的前沿科学,不如亲自去国外留个学。”

严济慈说:“正有此意,只是还没凑够路费。听说法国能勤工俭学,所以我业余时间还在学习法语,准备明年就去法国留学。”

“法国很不错,到时候我帮你写几封介绍信,让你可以去法国最好的几位教授那儿,比如居里以及朗之万、让·佩兰。至于学费,更不用操心。”李谕说。

严济慈感激道:“学费不用先生破费,有一封介绍信已经无以为报。”

欧洲是出了名的人情社会,要是无人介绍,靠自己太难了。

对这些大牛,李谕肯定能帮就帮,他们以后创造的价值太大。

胡敦复又问道:“先生最近是不是有文章发表?”

李谕说:“做了一些准备,不过数据还不够。”

“数据?实验数据?”竺可桢问。

“观测数据,”李谕说,“我想写篇关于天文的论文,不过观测数据至少还要准备几个月时间。”

“几个月就可以又写出一篇震动天文界的论文!”胡敦复赞叹道。

“可能谈不上震动。”李谕随口说。

他们太明白李谕什么水平了,竺可桢说:“您的哪一篇论文不是技惊四座!”

李谕耸耸肩:“到时候还会在咱们的《科学杂志》上一道发表,可能又需要你们写一篇注解文章。”

胡敦复说:“科学社里了解天文学的不多,我们恐怕写不出很好的注解。”

“不需要那么复杂,”李谕说,“仅仅对一些常识性的东西进行解释即可。”

竺可桢显得严阵以待:“在美国时我了解过一点天文学内容,最近正好恶补一下。能够注解先生的文章,感觉就像当代的朱子!”

“朱熹注释四书?”李谕笑道,“科学没有那么晦涩,而且意思往往非常直白,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需要那么紧张。”

竺可桢问道:“还需要我们进行翻译吗?”

胡敦复替李谕说:“当然不需要!李谕先生以前写论文,都是直接用英文写的。如果需要,甚至能用德文,所以他本人肯定是分别写好中文版与英文版。”

其实就算国内,民国时期绝大多数大学的理工科仍然是英文教学,作业都是英文的。

“没错,这点事不劳你们费心,”李谕说,“不过正好可以借机会写本关于天文的科普书。”

“好主意!大家还没从爱因斯坦先生的相对论热中走出去,”胡敦复说,“想了解相对论,就需要对天文学有必要的认知。我今天把弟弟胡明复也叫来,一起编写一本天文学科普读物。”

“经费都从科学社里支取,我抽空也写点小文章帮你们填充内容,”李谕说,“天文学正好能够串联起现代物理学的起源,当年牛顿爵爷的万有引力定律解释的不就是天文学嘛。如今最新的相对论可以看作对宇宙解释的完善版本。”

几人听了更加跃跃欲试。

胡敦复说:“写科普本来就是科学社的重要任务,现在《科学杂志》发行这么好,咱们不如就学其他报纸,也弄个副刊,专门发表科普读物。”

“但这样就要提升最少三四成定价。”虞和钦说。

“无妨,价格还是照旧,《科学杂志》副刊当做公益活动,钱由我垫付。”李谕说。

胡敦复说:“处处都让先生花钱,这……”

李谕笑着安慰道:“你显然对我有多少钱没有概念,这点支出,毛毛雨罢了!”

虞和钦也笑道:“先生简直给资本家树了一个好榜样!我读过德国马克思的《资本论》,上面可是说,资本从诞生的那一天起,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您完全不一样。”

“哈哈!我不是资本家,可以叫做……企业家。”李谕乐道。

“企业家,”虞和钦说,“这听着像个好名字!”

当晚,李谕请大家伙好好吃了顿饭,自然也把严济慈叫上。

李谕顺便向他介绍了介绍欧洲的一些科学情况。

这些资料寻常人根本获取不到,毕竟没有互联网,国内的讯息又往往落后很久,除非是关于一战还有巴黎和会这样的大事,不然国内报纸不可能报道。科学的门槛又很高,国内的报道更显稀少。

“是不是可以去居里夫人的镭研究所?”提到法国,严济慈第一个就想到居里夫人。

“当然可以,”李谕说,“不过那里的辐射会大一点,对身体不太友好,尤其没有婚配或者生孩子的年轻人。我建议你先研究其他方向。”

“辐射这么危险?不是说可以治疗癌症嘛?”严济慈问。

“风险往往与机遇并存,它可以治疗癌症,自然也能制造癌症。”李谕说。

“先生说的这句话太有哲理了!难怪大家都说先生在科学上已经到了哲人的地步。”严济慈说得挺诚恳,丝毫没有夸张的意味。

李谕笑道:“科学里本来就有很多最深刻的哲学思想,不用我说,大家也能体会到。”

“如果不去镭研究所研究最先进的镭,那应该研究什么?”严济慈问。

“巴黎大学的优势科目不少,朗之万教授与让·佩兰教授都是物理方面的高人。正好我这边弄来的光学项目缺人负责,不如学学光学?”李谕说。

“好,我就听先生的!”

“我只是随便建议,肯定还要按照你的个人意愿。”

“光学也不错,不是都说物理学同样离不开光学嘛,说不定以后还能帮着先生建造一座更好的望远镜。”

李谕笑道:“是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