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千尺高空之上。
何清远揉了揉眼眶,闭着眼睛在座位上假寐。
他的手上拿着一份电子版报告书,这是王福海帮助何清远整理的,关于京帆集团目前的实际情况。
作为上市公司,京帆集团的这些资料都是在互联int网上有迹可循的,何清远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大致上,对于京帆集团拥有了一个更为全面的认识。
作为地产行业内的老大哥,京帆集团一直以来都是作为行业翘楚般的存在。
而关于公司的创始人,老董事长何长林,这更是资本市场上的一位大器晚成的传奇人物。凭借着他那超脱常人的卓越眼光,就已经立足行业全局,从最早的企业改制把握时代浪潮,将京帆这个籍籍无名的小公司逐步带领变为九十年代亿万市值的京帆集团,并在京交所作为平京龙头企业第一批上市,股票代码000002。
而在京帆集团上市5年后,何长林又制造了一个奇迹:曾经的海光公司是他从京帆集团中拆分出来的子公司,得益于高速发展的经济推动力,海光公司逐步发展壮大,最后独立于京帆集团,在千禧年初期的京交所,完成上市。
至此,何长林在九十年代的蓝色汪洋中,亲手打造了两艘战略级别的航空母舰,巅峰时期甚至拥有全国近二分之一的市场份额。
当时财经媒体都戏称其为何半壁。
全国地产行业的半壁江山。
不过有盛就有衰,随着世纪之初关于地产行业反垄断法的出台,霎时间,集团公司众多项目原地搁置。
不巧的是那段时期,京帆集团正在大规模扩建新的重点项目,资金链运行受阻,集团业务也倍受影响。
而更加不巧的是,同年八月,世界性的金融危机爆发,资本市场人人自顾不暇,市场资金流动走向低迷,连带着资金链熔断机制,何长林也陷入了集团的第一次危机的漩涡中心。
后来根据一些何长林本身回忆录,以及某些金融业内人士披露指出,那次危机带给何长林的,并不仅仅只是丢车保帅的局促,更是暗藏了更为深刻的诱雷。
或许除了当事人,很少有人会知道当年都发生了什么,致使何长林断臂求存,卖掉了自己苦心经营的海光集团全部股权,换取京帆集团获得一片喘息之地。
而事后的京帆集团虽然侥幸熬过行业寒冬,但是经历一连几轮的增资扩股后,集团内部股权极度分散,关于大股东的地位,却悄然间换成了华科,这个改制后的国营企业,股权占比一度达到23.28%,一跃何长林12.28%股权比例,跻身而上,成为京帆集团内部的第一大股东。
不过虽然在明面上,何长林在一夜之间,从老板变回打工人,但是在事实上,他对着这个公司,仍然拥有着掌控力度。
原因无他,虽然在书面理论上,控制公司要通过第一大股东左右股东大会的决议或者在董事会中占据多数票左右董事会决议,但是这也仅仅只是理论上。
毕竟人治的影子常常穿插在明面的规则之中,也为什么我们总说自己是人情社会。公司治理一方面按照公司法和公司章程,但另一方面,则是按照【听谁话的人最多】的潜规则来进行。
但是如果一个人有足够的威望,可以让组织内大多数人都信服他的,且听从他的。那就算这个人不是第一大股东,那他也是实际控制人。
而何长林,无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虽然在增资扩股之后,他的股权变少,但是作为集团长期以来的创始人和一把手,整个公司的上上下下都听从他的指挥,这也就是新的大股东华科,最忌惮于他的地方。
不过虽然有所忌惮,但是何长林的实力,是母庸置疑的。虽然华科从高层管理人员大换血的两个时代一路走来,但是华科的高层都一直坚定地支持何长林管理团队并且高效放权,所以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何长林仍然对于集团拥有绝对的控制力。
而京帆与华科的结合,也算是引起当年地产行业的一波连续震动,华科带来了强大的资本,人脉,以及广泛的背景影响力,两大巨头强强联手,
在千禧年后风起云涌的时代浪潮里,再度焕发生机与活力,那是后来被称为黄金十年的一段岁月,京帆在国内地产行业披荆斩棘,攻城略地,隐约已经拥有着可以问鼎全国的强大实力。
时至今日,京帆集团仍旧是地产行业不可忽视的行业巨头,千亿市值的庞然大物。
而强大实力的同时,也自然而然地引来多方势力的关注。毕竟,在资本的丛林里,总是狼群环伺。树欲静而风不止,随着老董事长何长林病重,他们终于等到了最佳时机。
何长林一直都是董事会上说一不二的话事人,直到最近半年他的病重,极少在公司面前抛头露面,这也给整个集团上上下下都蒙上了一抹阴暗色调。
甚至年初的时候,还有其去世的谣言流出,当天就造成了京帆股价的连续几个百分点的持续性下跌。
这些都足以看出来老人家对于京帆集团实实在在的影响力。
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任命自己的儿子,接管自己的如今工作。
何正黎,何长林的儿子,现任京帆集团的代表。
他在老董事长病重住院后,代理着他父亲的股权利益,也在老董事长的威严笼罩下,接管起集团工作。
只可惜,艺术学出身他恐怕并不能担当其重任。
对于京帆集团的围剿战争早已在暗中拉开序幕,现任海光集团的董事长庞伟业,已经联合多方势力,近几个月更是刀光剑影,直指京帆的咽喉要处,以直接购买,融资融券,收益互换,等各种方式,连续四次举牌公示,累积增持京帆股权共计20%。
而更令人糟糕的消息还在后头,京帆集团的最大股东,华科也在这场股权战争中有所动摇,有消息披露流出,华科或将与海光达成股权转让合同,这个千亿市值的地产龙头,京帆集团或将易主。
舆论场上,顿时喧嚣热闹。
毕竟,谁都知道老董事长或将时日无多,而海光吞并京帆,或许真的只是时间长短的一个问题的而已
几乎所有人都对于海光集团的掌舵人,庞伟业抱有强烈的信心。
虽然在外界看来,以庞伟业为首的庞氏资本一直以来,都是以激进凶勐路子野,不按套路出手的野蛮打法为业界所诟病,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就像是鬓狗群一般,只要咬住就死也不会松口,被他们所盯上的公司大多都不会有善始善终。
这次也是一样。
京帆集团的新任代表,何正黎在多次需求外援无果后,被某些集团举报,因涉嫌金融违规操作,目前已经被带走,接受金融监察的审查。
京帆集团的如今,更是迎来风雨飘摇的动荡不安,宛如狂风之中的一片枯叶,随风飘荡。
……
何清远他们是在凌晨一点钟,抵达平京国际机场。
平京的四月并不算冷,只是略带寒意。
何清远早已订好了酒店,他落地后打了一通电话,在出站台前,一辆双拼色的酒店专车迈巴赫s680闪着双闪灯,缓缓驶来,停泊到他们一行人的面前。
“我明天等你电话,希望你不会让我久等。”
何清远转过头,对着洪津智他们说到,这位老人拄着拐杖,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在飞机上就已经商议完毕,今天下午,洪津智就会带着何清远去见京帆集团的老董事长,何长林。
并不是这么着急,而是事态所迫,局势已经越来越向着不稳定的方向发展。
有小道消息流出,海光明日即将完成第五轮举盘,到时候增持股权占比将达到25%,到时候,京帆大股东将会易主。
何清远澹然点头,他知道现在最着急的并不是他,而是迫切寻求支援的洪津智他们。
所以他也没有说什么,转身就和王福海坐上迈巴赫后排。
车窗外,翟云杉对着他们摆了摆手,迈巴赫s680闪着灯,汇入平京的夜色中。
“这些天都是辛苦你了。”
“我先送你回家啊?”
车厢里,何清远揉着眼睛带着困意,对这个投脾气的老哥王福海问道。
一连多天的相处,这个金融行业的老哥最近给了何清远很大的帮助,包括但不限于整理公司财报,做各种各样的数据分析支持。
“不了,我家那边挺远的,何总你等会给我找个位置放下就好。”
王福海憨笑道。
“没有事,这都是小问题。”
何清远摆了摆手,在问询这老哥的具体住址后,他指挥着司务员将车子调转方向,向着中古金融区开去。
那片区域是平京的金融中心,也是全国北方的金融中心,最早依托于九十年代京交所的成立,中古金融中心从最开始的一片牛头马市逐步发展壮大成为举世闻名的国版“华尔街”,目前是平京城区大厦最为密集的中心区域。
迈巴赫s680在富丽堂皇的紫光国际住宅区门口停车,王福海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何清远歪着脑袋一挑眉,王福海也是嘿嘿一笑:
“是家里老爷子比较努力,但是我不行。”
“行,去吧,下午找你再参谋参谋。”
何清远笑道,对着他摆摆手,迈巴赫闪着灯,调头重新回到原有的路线中去。
城市霓虹灯在他的脸庞闪烁着,午夜的平京街头也并不算宁静。马路上,车流川流不息,城市大的出奇,似乎车子永远都在行驶在路上。
何清远摆弄着手机,他也在思索此行的目的,他千里迢迢赶过来,并不只是简单地凑个热闹,而是想来扯一片虎皮做大旗。
毕竟,虎皮看着是真唬人啊。
他也不由地笑了笑,摸出手机,又打个一个电话。
“唉。对,我已到平京。”
“你们可以好好操作了。”
……
4月12日,中午1:50。
何清远从酒店套房里醒来,简单洗漱,吃了一顿简餐,乘坐着酒店特派专车抵达他此前和洪津智约定的地点。
二环边上的七号贡院。
修长的轿车缓缓停泊在这台新中式四合院的正门口,何清远冷着脸下车,看到了一旁等待着的洪津智一行人。
出乎意料,翟云杉也在这里面。
洪津智柱着拐杖亦步亦趋地带领何清远进入正门院子,穿越重重戒备森严的屏障,何清远终于在这间大院的层层深处见到了这位半卧在病床上传奇大老,何长林。
把人带到后,洪津智缓缓后退,轻轻地带上了房间的门,转眼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房间静悄悄的,只有透析仪器滴滴答答地响着,这位老者平静地看着何清远,沙哑的声音缓缓开口:
“呵呵,年轻人,感谢你帮我们把正黎的关键物证给拿回来……”
“我们都很感谢你,我也很希望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但是我听说你有一个特别的诉求?”
老爷子咳嗽了一下,虽然此时老态龙钟,但是骨子里依旧带着上位者的强大气场。
何清远咧嘴一笑,摇了摇头。
“不是诉求,是通知。”
“通知?”
何长林没有明白何清远这句话的意思,而何清远只是看了看表,没说什么。何长林见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也抬起头,紧紧盯着墙壁上的时钟。
随着分针转过12点的界限,何清远放下手臂,摆正身体,一脸认真地看着何长林。
时间到达下午两点整,何清远手指滴滴答答地拍打在膝盖上,紧接着就听到房间外的走廊上,穿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洪津智转而折返,他拎着拐杖,踱步拿着手机,推开房间的门,快速走到何长林窗旁,对着他耳语了几声,随后带着震惊的眼神看着何清远,转身离开。
连带着何长林看向何清远的眼神也带着震惊,他看着何清远,又一次开口:
“你都知道?”
“我干的,我当然知道。”
何清远笑了笑,一副风轻云澹的表情,缓缓起身,看着病床外的梧桐树梢,又继续说:
“我知道,你在此之前并没有在意我的话,毕竟今天我能站在这里见到你,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你也仅仅只是出于感谢的礼貌,接待了我这个年轻人。”
“但是我之前所说的话,都是认真的,而今天,刚刚的涨停,就是最好的意向书。”
“所以,您现在愿意和我,平等的,沟通一下么?”
何清远咧着嘴,微微一笑。
病床上的何长林瞪着混浊的眼珠,看着何清远,表情僵硬,但是他的嘴唇嗫嚅着,说了一声好。
于是两个人又重新坐到了谈判桌前,分针一圈又一圈地滑过钟表的盘面,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持续了多久,也没有人知道具体的内容。
有的只是,外界都知道,在这一年的4月12日,这是京交所自打成立以来,最魔幻,也是最精彩绝伦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