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历七三四年,新历一四七年,九月初七。
这一天傍晚时分,陆然赢得了环天大醮最终评选的入场券,虽然过程不尽如人意,但结局就是如此。
绝瀛城中心市场的一处宅内,深夜里依旧灯火如昼,人们来回奔走,在讨论、抄写、誊录着什么。
一个房间之内,马小盐的面前,放着两张空白纸张,一张光滑如镜,洁白似雪,另一张则粗糙了许多。
想了一想,马小盐在似雪的那张纸上写上了如下信息——
【四景八时灯】之中,冬季擂台擂主李陌君来自长英国,四十二岁,炼羽士,豢养了两只仙兽,一曰【风生水起兽】,一曰【飞黄腾达鸟】,机缘上上,勇力上中,就是可惜了被他挑落下马的那位鹿儿云。
此人综合评价上下。
秋季擂主名叫赖帕儿,又叫赖赖居士,三百一十八岁,来自罗珠国的炼丹士,拥有法宝【苦难葫芦】,机缘上中,勇力上上,综合评价上中。
夏季擂主是四人中唯一一名女性,十六岁,炼术士,名叫万隐心,来自琉和国,乃是琉和万刃山万氏神女,拥有至宝【万氏十符】,机缘上上,勇力上下,综合评价上上。
春季擂主然路(已查实真名为陆然),十八岁,夏亚人士,无门无派,无炼气基础,有法宝【万变树】和洞察天君之宝【涅血火珠】,机缘上上,勇力中下。
综合评价……
马小盐犹豫许久,最后在后面郑重添上“下中”二字。
然后他立即换到另一张糙纸,在上面写下如下标题——
环天大醮再次黑箱操作!然路选手的真正身份令人震惊!
何至于此!前夏亚太子之子被环教天君制成糖丸!
神女还是剩女?万氏孤女苦苦隐瞒真实年龄,竟然是为了一个无法启齿的秘密!
……
审视两遍,觉得很是满意,这才小心翼翼收起另一张纸,将这张写满耸动新闻的糙纸捧起,往楼上总编室送去。
马小盐,绝瀛城二手市场门口得宝楼说书人之徒,《绝瀛早报》花版史上最年轻的主笔,而过了今晚,交了最后一稿,他将拥有一个新的身份。
一个自己在三天之前,自己连在梦里都不敢想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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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烂海。
十鼋岛中最靠近南的一座小岛之上。
徐芙自从回来之后,每逢得空,便站在此地,朝着绝瀛城的方向眺望。
到底在望些什么,不言而喻。
头上戴花的甄贾玉递上一封信笺,在一旁感叹道:“这陆公子还真是仙缘不断,好在有惊无险,这内室弟子的名额,唾手可得了。”
徐芙望了一眼信笺上的剪报内容,眉宇间并没有开心起来,反而更觉焦虑。
沉默良久,徐芙才对着绝瀛城的方向,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可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说起来,我一直想问却不敢问,好好的,你为何独自一人回来了?”甄贾玉很小心很小心地问道。
“我……”徐芙下意识先是点头而又摇头,最后才带着一丝恐惧的语调说道:“我看见了不该看见之物,看见了不想看见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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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者山庄,无息密室之中。
十二仙者,再次齐聚。
过去数百年他们聚集在此的时间,怕是都比不上这几日。
会议,自然是正治局淮黄坐镇,内务局柳瓶儿主持。
会议的主角却是装备局公输斗,情报局周全以及工事局秦无假。
三人是带着沉甸甸一个箱子来的。
箱子之中,满当当全是纸做的花,拿在手上薄薄一张。
样式,就跟陆然相赠的那枚铁花一模一样。
十二仙者,每人手上捧着一把,细细看过去,闻一闻,摸一摸,简直是如痴如醉。
最后,在淮黄的带领下,十二人集体起身,恭恭敬敬地朝着身后悬挂的三幅画,拜了三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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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然,迷迷糊糊地赢了李春免,迷迷糊糊地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回到了万环楼地下五层,又迷迷糊糊被环教的小小童子请去了万环楼六十层暂住,这才终于得到了片刻安宁。
可安宁之后,想得更多,千头万绪百种愁一时间全都涌了上来,让他又觉得有些寂寞。
刚好这个时候诗南、北泉约他去草花街玩耍,说是洞察天君也要去,陆然想了想,说有些累了,就拒绝了。
他忽然想起褚义被那位女炼术士万隐心打得抱头鼠窜之后,人群中也没有再见到他的踪影,他会不会在等着自己?
他换了套平日不大穿的兜帽长袍(忘情宗陆平生所赠),悄悄摸到了褚义所在的地下二层。
一推门,好家伙,这褚老爷正半裸着身子,抱着个酒瓶,呼呼大睡呢。
你说的输是什么输?
我说的愁又是什么愁?
陆然也顾不上男女有别,将他唤醒,等着他换了一身衣裙,再提议两人再去小酒馆喝一杯。
两人一路拉扯着,又来到那个他们熟悉的无名酒馆。
其实这酒馆,原本也有招牌,只是年久失修,老板也换了几茬人,生意一般,也就这样混了过来。
这间店的原名,叫做“无欺间”。
不知是什么意思,也许是在腔调这是一家诚信不欺客的店。
“这名字我知道什么意思。”听完店小二的解释,陆然拍了拍胸脯,“这是‘一个没有人欺的人间’的意思,是根据无欺上人的名讳取的。”
小二笑呵呵应承着,显然对此并不知情,也不关心。
整个店中,四五桌客人,个个无动于衷,看来这绝瀛城,的确早就将无欺上人遗忘。
“喂喂,怎么还没有喝,人就已经开始说胡话了。”褚义看到陆然眼中,自己那惧怕的火焰,一闪而过,接着便是莫名地粲然一笑,“伙计,那就先来几壶‘瞋火烧’,别的酒,一概不要。”
“对,今天是个要庆祝的好日子,咱们不醉不归!”褚义依旧,见风使舵。
片刻之后,三杯“瞋火烧”下肚,两人都飘飘然起来,觉得自己变得很轻很轻,在一名极其貌美却从未见过的女子引领之下,两人上了这间酒馆过去不曾上过的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