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受了惊,还是他那句让人匪夷所思的话其实说到她心坎里,它的确是一夜好眠,早起后简直换了一个人一样,精神、身体都比之前在涵碧山庄还好了不少。
早饭依旧是他亲自端过来的。
她虽然好奇为什么这里有那么多侍卫却没下人侍候,却也终究什么都没问。实际上除了他细心地介绍了几款小菜的口味,她客气地搭句话,两个人根本就没说别的,甚至更默契地再没探问过对方任何事。
他是极为坦然的,即便注意到她在刻意打量也只淡淡一笑。
他的笑有种劫后余生的释然。下半张脸上擦了细粉,应该是粉很好,可擦的不细,皮肤组织断裂的痕迹很明显,应该还有痘痕。嘴唇要厚一些,像是肿着,下巴也很紧绷。
他端着碗碟出去,她还在想是什么让她那天觉得他像元展寻呢?
又听到像是从水下传来的闷闷的声音,她坐不住,便溜达出来。可越靠近热汤池,那声音似乎越远了。倒是那几处均匀的呼吸声更清晰些。能日月趴在树上一动不动也不是一般的本事。那些守卫倒是尽职,也是大家训练的手笔。
这院子布局、建筑都极为用心讲究,就算辽京的豪阔人家也不过如此。
她再慢走细看,竟发现一处大小、方位、设置的格外精细。细细想去,先前该也有几处的,合起来,倒像是个阵势。只是这处若于阵势而言,分明是相悖的。难道是阵势太过庞大,她未见全貌?
脑子里有了那几处的雏形,她追踪溯源,果然在过廊处有了痕迹。她顺势随着朝后院迈了几步,那几道呼吸一动未动,显然没有要阻拦她的意思。
迎面正是一处大荆棘丛,正合了她的设想。她便弃了石板路,一路寻去,最后竟到了一处垂落着藤蔓的高大石壁前。
她再回身,只看见高耸的巨木遮天蔽日,连片屋瓦也看不到,就连她刚踏过的石板也不见了。
这该是一处防御阵,设计的很是巧妙,且环环相扣,若没有相悖那处,三层的防御倒能发挥出九层的功力来。可惜现在要减半了。
于她倒是件好事,她若要离开,只需——
“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元展寻——不,是英城庄主忽然出现在她侧后,声音冰冷沙哑许多。
她转过去,正看见他轮椅下的石板路。
刚刚分明没有的。何况,她怎么没听到一点动静呢?
不对!是她刚刚太专注,没注意。实际上,她现在也听不到侍卫的方位了。难道她的听力还是有问题,时有时无?
不,不是,是这么一瞬,这里的阵势变了!她的听力没降,是她的听力范围被人划定了。
可如此大阵,怎能说变就变?
“臭小子,这丫头当你说话时放屁呢?这么目中无人,你还真是好脾气?”
难道她能看到的范围也是被人划定的?不然她刚才怎么没看到黑老头呢?
还有这白发老哥怎么了?这半个时辰是在哪里被虐了?不然怎么春风和煦的,忽然就这么阴沉吓人了?
而且,黑老头显然知道怎么刺激他。这会儿他明显更不好了,看她的眼神简直冰冷得能直接杀了她。
他果然冷冷地摆了摆手。眨眼间,就凭空出现一个侍卫,直朝她迈了一大步。她吓了一大跳。
“疼,疼!死小子,你都这样了,还整我不整她?唔——”黑老头没叫嚣两句又被捂住嘴,扭成个球,眨眼就被带走了。
她更吃惊不小。
但也没有看见他那只青筋暴起、满是皴裂的手吃惊。那哪是一个壮年金主的手,那分明是个一辈子辛苦劳作,就连冬天也得泡在冰水里的濒死老人的手。
他淡淡抻了下衣袖,把手盖住,一副强压暴躁的样子,随手在身旁大树上拍了一下。藤蔓被支开,露出黑黝黝的洞穴来。
“这是刑房,闯入者、奸细都在这里审问。”
他带头进去,她犹豫一秒也跟了进去。
里面,十几个健壮的青年赤膊着上身跪在地上。一个个伤痕累累的。早有两个侍卫打扮的银面男抢上一步。
“禀庄主,他们所说前后都一致,也没有相矛盾的地方。卑职等无能,还没能查到这位姑娘进来的真相。”
“啊——”查她?进来?难道她真不是他弄进来的?莫非真是白狐?
“查不出,就都处置了!”
她又一惊。那银面侍卫也僵住,顿了一秒,才抱拳说了句“是”。
“等等,你说的处置是什么意思?”她有点紧张。
他气息冷厉的可怕,转着轮椅往外走。 “那就留个全尸。山洞往里走便是后山悬崖,跳下去自生自灭吧!”
全尸?她急忙追出来。“你怀疑他们中有人把我放进来的?你查不出,就让这么多人都陪葬?”
“一个两个有问题,你也进来!其他人没发觉,或者没报告,都该死。”
身后窸窣直响,那些人已经站起来,正往里走。
“那我若就是自己凭空掉下来的,完全和他们无关呢?”
“那就说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圈套!卑鄙!套话就套话,弄这些玄虚干什么?
“你都没查出来,我是昏着进来的,能知道么?还有,他们都是你的侍卫。你这样滥杀无辜,就不怕哪天众叛亲离?”
“不怕!”
“冷血!你既然要查,干脆把我也——”
气氛陡变,紧张、恐慌瞬间蔓延。
他猛地在树上一拍,洞门关闭,就连藤蔓都归了位。
十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伴随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几处隐藏的侍卫跌落树下,死不瞑目。
他后背挺直,轮椅缓缓后退,伸手就把她拉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