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良啊,小良,你带我去洋灰场上玩吧……”我的天呢,这家伙是谁,咋知道我刚刚跑到洋灰场上玩了?
我一听那个声音,顿时吓了一跳,那个声音,有些沙哑,也有些倔强,更有些拧巴,我知道这就是那个大肚子娃的声音,一点没错,就是他,可是他不是已经死了躺在这门板上了吗?
我手扶着他家院门的门框,就看着那个浮起来的影子,慢慢地站到了地上,然后朝着灵堂前那飘起来的香,伸出鼻子用力地嗅,然后又朝着那摆在灵堂前的孝盆里的灰烬,大口猛吃了几口,就见这影子突然慢慢地变了,变成了大肚子娃的模样,而且看着是越来越清晰。
我知道这大肚子娃是认识我的,因为我很多次往西大路跑着玩,都从他们家门前路过,每回这家伙看到我,都想叫着我,问我去干啥,我好几次都没有搭理他。
现在他死了,竟然还能跑出来,叫我的名字,这真是奇怪。我看着他从灵堂里慢慢走出来,经过那些坐在院子里喝茶的人的身边,那些人竟然完全没有知觉,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他走出来的样子。
我站在院子门口,看着这大肚子娃,慢慢地往外面走。他身上还是穿着军绿色的长裤长袖衫,头上戴着绿色的军帽,那军帽上的红色五角星格外醒目。
他走得很是缓慢,就好像在地上飘,每走几步,就抬起头,向我笑一下,然后就又低头往外走。我看这家伙就要走出来了,生怕他要过来害我,就哇的一声大叫,扭头就往外面跑。
正好,有人提着一挂燃着的鞭炮从外往里走,我也是慌不择路,一头就撞到了那人的大腿上,撞得我人仰马翻,身上疼得不得了。而且那噼里啪啦焦响的鞭炮,就在我身边没命地爆炸着。
我也顾不上去抢这鞭炮了,从地上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扭头就往院子里看,没想到,那个大肚子娃已经走到院门口,马上就要出院子了。我吓得一哆嗦,夺路就往外跑。
“小良啊,你别跑啊,我忘了去洋灰场的路,你带我去吧,你别跑啊……”想不到这大肚子娃,竟然在后面嚷了起来,你忘了路,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你爹。
我心里好一阵气急,恨不得脚下生风,溜之大吉,可是想是急,越是跑不快,脚下跟拌蒜了一样,不是踩到半截砖头,就是踩到泥巴窝里,反正是根本没跑出去多远。
后面那个大肚子娃,已经慢慢地走了过来,我一看,他一边往外朝着我走,一边还伸出手不停地摇晃:“小良啊,你别跑啊,我不会害你啊,你带我去洋灰场吧……”
这个死人,非要去洋灰场,去洋灰场干啥啊,那里又没有你爹。你爹就在你家院里抽烟喝茶呢。我是看到了,这个大肚子娃的爹,嘴里有一个很大的金牙,就坐在院子里,若无其事地抽着烟,喝着茶呢。
而这院子里,这么多人,而且都是他们家的至亲,为啥这大肚子娃偏偏找上我这么个孩子,要我带他去洋灰场呢?难道刚刚洋灰场上的那个大肚子娃,跟现在从院子里走出来的有什么关系吗?
反正我是想不通,谁知道呢,这又不关我什么事,为啥找我呢?去他娘的,我还是跑吧。主意打定,我看了看前面的路,猛地就跑了起来。
谁知,外面一下子涌进来一大群人,把巷子给堵得严严实实。那群人有推着车子的,有提着火纸的,也有拎着大肉的,还有嘴里吹着唢呐的,抱着响笙的,敲着铜镲的,他们从外面蜂拥而入,而且后面有人把长长的鞭炮点着了,那个剧烈的爆炸声,浓重的硝烟,一下子把我给淹没了。
看来,我得施展绝招了,趁着这些人没把我撞倒在地,我猛地往上一跳,就一下子跳到了边上人家的院墙墙头了,然后站在这墙头上,低头去找那个大肚子娃。
鞭炮的硝烟,到处弥漫,身在硝烟里的人,几乎都看不清对面人的脸。我站在墙头上,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大肚子娃,有些步履蹒跚地往外走,一边走,还在一边朝我这里张望,而他的嘴里,不知道啥时候,又开始往外冒起了白沫。
我一看到这个白沫,就觉得很些不爽,你说,一个人为啥跟个牛一样,还老是往外倒沫,这肯定是病,而且还是病得不轻。
我咋有种感觉,这人大肚子娃,他今天好像粘上我了,看样子他是不抓到我不可,非要叫我带他去洋灰场。可是,我哪有这个心情啊,看到现在他这个样子,我就够够的了,还要叫我带他去,日他个先人,自己长得有手有脚,不会自己走着去啊。
再说了,你去这洋灰场干啥,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啊,现在只剩下几堆粉灰了。可能这个大肚子娃还不知道吧,可能他感知到我是从那边过来的,就非要让我带他去。
我站在墙头上,生怕被那些过来吊孝的人看到,毕竟这好端端的跑到墙头上站着,可不是什么正常的举动。于是,我趁这个大肚子娃还没有看到我的当间,就轻轻一跃,直接跳到了外面的小路上了,然后顺着这小路,一溜烟就跑到了那个大坑边上。
之前那被我打哭的兄弟俩,现在已经没在土井边上了,估计他们早就回家了。我才不管他们呢,俩信球货,还老是欺负我,要是以后还这样,我见一次就打他们一次!
不过现在可没闲工夫跟他们这俩家伙计较,我得好好看看这个大肚子娃是不是已经跟过来了。我站在那四棵大杨树边上,偷偷往西边看,在确定那个大肚子肚没有跟过来时,才转过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可谁知,还没等我好好喘一口气呢,我赫然发现,穿着军绿色长衣长裤,戴着军绿色帽帽子的大肚了娃,不知道咐时候,就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