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知当下心中确切所想的术法,比起单纯传音感念的术法,必然难了不止一个层次。
两者相较,难度几如筑基境之于金丹境。
但,何晨已是元婴大修。
当年的他第一次学习起传音之术的时候,确实为稷下学宫的先辈能够钻研出这般针对心神的术法而惊叹。
不过,对于当下已经将传音之术修改增强了不知道多少次,并且据此钻研出了数门其他术法的他来说,进一步的钻研,已经不再艰难。
探知当下他人心中所想的内容,尽管与此前的基于传音之术创造的听音知意有所差别,但唯一的差距,也就是前者只是在心中所想,而后者确切地讲述了出来而已。
两者实际上都是他人心中所想,不过一个更加模糊隐秘,而另一个更加清晰可见。
是以,所谓读心之术,只要在此前听音知意的基础上,增强其效果,清晰其内容,而后令之彻底成型,那便成了。
至于更进一步,探寻他人过往所有记忆,如翻书一般翻阅的术法,难度自然更大。
但当下倒也不急,先钻研出读心之术,日后有时间有心思了再探究更多倒也无碍。
“啪嗒。”
天光数暗,日月周转。
难度本身便不大的术法,在钻研术法万分娴熟的何晨手上,自然更加轻松。
于是,仅仅不到十日,澄州江湖上甚至都仍然风声鹤唳,担心被殃及池鱼,而仙剑派与澄明剑派的弟子也都统统藏匿不出生怕被报复之际,闭关钻研术法的何晨,已然出关。
看着澄州城里来来往往的城中路人,何晨心念一动,读心之术当即施展而出。
“唰!”
顿时,原本相对安静的街道,在何晨的观感之下,赫然已被喧闹的心声所破:
‘赶紧回家赶紧回家,出门时太急竟忘了光门,昨日刚买的新布啊!这要是被偷了那我真的是......’
“这家味道越来越差了,肉少了这么多,真的是不发火就不知道改!以后再也不来了!”
‘嘿嘿,前面的小娘子好好看啊,要是再少穿一件......’
......
一声声过路之人的心头念想,本该除了其本人之外再无人知。
但此刻,在何晨刚刚钻研出的术法作用下,那一句一句的心声便清晰而分明地呈现在了何晨的脑海。
由于心中所想,比起口中所说要快上不知道多少倍,仅仅这开启读心之术的数息功夫,心中念头灵活的路人,甚至所思所想都能有一篇文章的长度。
尽管其时不时颠三倒四,时不时左右跳脱,但其心声中所展露的东西,却着实很多很多。
尤其是有些人在看见某些吸引人的东西后,脑海中冒出来的并非言语,而是其自己妻子特定画面的内容,更是难以言喻。
至于旁人一闪而过的恶念,歹念,在这读心之术的作用下,更是被清清楚楚地呈现。
尽管只是数息,但是其中所展现出的东西,却几乎小半都是超乎寻常人想象的程度。
原本尝试以普通人的方式在世间感悟,自觉对人与人心有了些许感悟的何晨,在通过这读心之术感受了这仅仅数息的路人心声,竟不由为之感到了些许惊骇。
若是只观大略,这人心所想与何晨此前所感受到,亦或者说普遍认为的确实差别不大。
但其中你的那些潜藏在深处不曾表达的心念,以及一闪而逝,不曾久驻的心念,与寻常而言正常表达的那些东西,却着实......太过不同。
并非说那些一闪而过的东西全是黑暗,但是其中所涉及到的内容,却实在是太不常见,太不合常理。
仅仅是这些一闪而过的细节,甚至都让何晨心中对人心的定义有了动摇。
人心人性......
“唰!”
“呼!”
中断了读心之术,也中断了心中延伸感悟的何晨,脸上的神色凝重,长长呼出一口气:
“此术......”
“人心窥探之术,错非必要,不可轻用啊。”
太深,太远的东西,还是先不想了。
对于此前一直都是在钻研天地,钻研自然的何晨来说,这般清楚直接地感受人心,确实早了点。
日后吧,日后再说。
当下这读心之术,还是单纯当成探寻跟班踪迹的术法来用,顺带,这门术法也暂时不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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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般读心之术,距离找到仙剑派掌门,自然只差一个知道仙剑派掌门现在所在位置的弟子。
而对能够一念之间感知全城的何晨来说,要在澄州城里找到衣服里面偷偷摸摸藏着他当初定制的小飞剑的人,那简直不要太容易。
动了这个念头的瞬间,两个正在澄州城里撒欢的徒儿,以及遍布城中,足有三十七人的仙剑派弟子,统统清晰地呈现在了何晨的脑海。
顺带,潜藏在其他角落的百多名修炼了澄明剑派的人,也呈现在了他的心中。
不过当下,何晨显然还是更想实际去看看,这创立仙剑派的掌门人,到底是不是自己当年传下武功的跟班。
故而,那更加显眼数量也更多的澄明剑派弟子,何晨一眼都没看,直接朝着澄州城中,修为最高的仙剑派弟子所在飞去。
“咻!”
“唰!”
这名修为接近内功境巅峰的仙剑派弟子,在何晨发现他之际,正在一处酒楼之中扮作纨绔子弟,身旁还有好几个女人相伴,也不知是从何而来。
何晨对此也不在意,飞跃到此人身前的第一个瞬间,便将他以及周围人等统统禁锢,包括口舌,都不留半点活动空间。
而后,凭空出现的何晨也不啰嗦,上来便直接冲其发问:
“说说,你们掌门现在身在何处?”
上一刻还在喝着酒吃着肉调笑风流的弟子,此刻突然全身上下一处不得动弹,心中第一瞬间刹那一片空白,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了。
‘这,这是那三个门派搬来的救兵?!他们竟然还能联系上修仙者!’
‘难怪这十天以来三大派的人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被调离的那些高手都没有一人出现!’
‘呼,终于还是要死了,可惜......不过也行了,至少当年的仇我都报了,该杀的人我都杀了,就算是为门派而死,也值了。’
‘不过这个消息怎么传出去?’
‘我该.....’
......
仅仅一瞬,这个弟子结合着最近的情况,心中便涌现出了大量的想法。
该说不说,不愧是仙剑派的弟子,也不怪何晨第一时间便将他给完全禁锢。
仅仅不到五息的功夫里,此人脑海中冒出的同归于尽的念头,自杀的念头,加起来足足有近十次,而其他的念头之中,也大多数都是如何将消息传出去等等。
瞬息流转,不知道多少的念头之中,就没有一条都想着给自己保命!
感知到这些的何晨,心中简直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这是他那些武功传承下来的门派弟子?
这哪里有半点所谓剑仙的仙气,哪里有半点他当年的潇洒随意?
哪怕是杀手组织之中,除了极少数的死士以及本身就命不久矣的人之外,都不会有人如这般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死吧?!
这般想法的原因......
“唉。”
感受着这名澄州城里仙剑派弟子中第一人心中的所思所想,何晨禁不住叹息。
看向身前这孩子的眼神,也变得关爱了些许。
为报全家血仇入派,仇怨得报后闯荡江湖行侠仗义,门派有需要便舍身忘死,这般的弟子,除了心中的想法太轴太极端之外,确实是个好孩子。
先绑着吧,等确定情况,弄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缘故把好好一个门派发展成这样了,再给他松开。
也免得这孩子传递了消息之后直接把自己给杀了。
毕竟,在这个弟子脑海中闪现过的念头中,这样的想法亦或者说方案确实存在。
至于打听消息......
“唰!”
将这仙剑派弟子定好之后,何晨直接带着他以及自己两个散在澄州城里的徒儿,便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这名弟子肯定没有回答何晨问题的想法,但是在其脑海中不断翻滚心念,思考各种应对的时候,却很自然地便将掌门所在之处给想了出来。
毕竟“修仙者参与报复”这么重要的消息,肯定得想办法传到掌门的手中,而思索如何将消息传过去的思路里,掌门所在的位置自然也便清楚呈现。
所以,仅仅只是问了这弟子一句,甚至都不曾将他口舌禁锢解开的何晨,便已然得知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此时所向,正是那弟子脑海中仙剑派掌门所在之处。
按照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仙剑派掌门连同门派之中尚未练成内功的弟子,此刻都藏在一处早已筹备的深山山洞之中暂居,以此躲避报复。
而且这般的深山山洞,还不止一处,这两个月他们会在这边居住,但过上一段时间后,他们就会在门派内功高手的带领下,转移到另外的山洞之中。
正常来说,要找到正确的地方,在到达山脉之中后,必须得根据一个个留下的暗标腾挪周转,其中甚至还有特意错标,只有完全清楚的人才能进去。
也正是因此,这些山洞除了门派最核心的高手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人知道,乃至山洞之中的一切物什,都是这些高手亲自背负带入。
不按照那些标志走,就算是被何晨抓住的这个澄州城负责人,也找不到山洞在何处。
不过,这些对何晨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唰!”
到了山脉附近之后,他一个术法施展下去,方圆百里有人烟的地方便全部呈现在了脑海。
而这附近的深山之中,唯一一拨居住在山洞之中的人群,自然也就清晰呈现。
无需再多寻找,直接对着地方下去,便是目的地了。
“咻!”
“唰!”
老规矩的术法当即施展,而后,如同凝固一般的景象,便呈现在了何晨的视线之中。
那些正在学习的少年,以及守护在一旁的内功高手,全都被何晨忽略。
山洞边上明显便是门派掌门,此刻正背对着山洞大门的人,成了何晨视线的聚焦。
此时此刻,这人身上穿着的衣服,正是当年何晨离开之际,交与跟班的那身妖兽皮衣。
但不同的是,此前完整的妖兽皮衣,如今已然好些地方都有了被刺入过的裂痕,一边的袖子更是整个被切断,只以针线缝起。
缝起来的袖子,松松垮垮地垂在这位仙剑派掌门身旁,彰显着那没有手臂支撑的地方。
此人......
“唰!”
“小兄弟?”
何晨一念解除了这仙剑派掌门身上的禁锢,恢复了其自由,而后,轻声地冲着他喊了一声。
“啪嗒,啪嗒。”
听到何晨这声呼喊,仙剑派掌门身体明显一颤,而后,一跛一跛地转过了身,用那满是震撼的目光看了过来。
布满伤疤的沧桑脸庞,隐约间显现出的却是当年那个少年的模样!
“少爷......”
看着仿佛仍然如当年一般潇洒的何晨,跟班禁不住呼喊出了一声当年的称谓。
只不过,呈现在何晨耳中的,却再不是当年的少年之音,而是模糊刺耳,一听便知喉咙肺部受过伤的沙哑声音。
在看清了眼前此人之后,何晨脸上最开始浮现的些许笑容,此刻全部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不敢置信的震撼与心痛。
尽管在与跟班分开之后的这些年里,何晨几乎没怎么想起来过他,但这到底是当年跟着他闯南闯北,一路跟随他的人。
若是没有几分感情,也不会将当时自己所会的各种武功都传授给他。
可是现在,呈现在何晨面前的跟班,却是如此惨状。
一条手臂连根被砍断,一条腿明显受了重伤,看得出来的萎缩,脸上的伤疤更是一道一道,全都深得如同刻痕。
原本年纪比何晨还小一点的跟班,当下算来本也该只有不到三十岁,但是此时呈现在何晨眼中的他,却衰老得简直跟五六十岁,六七十岁差不多!
“小兄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