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山,雄壮奇峭,峡深壁陡,山林茂密,草木青翠,幽洁无比。
山麓,这里接近鹿骊家乡西永县的邻县紫云县。
日暮,一棵长着五六根粗枝丫的巨大橡树下,围着两个拿着砍伐工具的少年。
拿刀的身材矮小憔悴,面目黧黑,腰间系着佛头青腰带,是紫云县乡下的曾宝。拿锯子的是个矮胖子,凸腮巨口,穿着一件黑不黑、黄不黄的短衫,腰间系着一条黄麻丝绦,是曾宝同村的韦一鸣。仟千仦哾
他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很早就自力更生,干起了伐木烧炭的苦力。
春寒料峭,树林外,寒风呼啸,不时有一缕缕寒风从树枝的缝隙中吹了进来。
曾宝缩了缩脖子,靠在旁边一棵树后,挡住了身后吹来的寒风。他身上已被汗水湿透了,给冷风一吹,有一种浃髓沦肌的寒冷。
他唠叨道:“这活干的,累得要命不算,热的时候热死,冷的时候冷死。”要知道,寒风吹过来的时候,他们不是都有树木可以挡风的。树林本来就稀疏,加上烧炭工不断的砍伐,林子更加挡不住风。
不过这样的天气却是他们期望的,这样他们烧出的碳才能卖出好价钱。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碳贱愿天寒”
“日暮半炉麸碳火,夜深一盏纱笼烛”
乐天这两句诗正道出了烧炭的艰苦和辛酸。
曾宝搓了搓手,道:“我们把这棵树砍下来,就去封窑。等这一窑烧出来,我们就可以休息了。”
韦一鸣咂了咂嘴,道:“到时哥俩到镇上聚仙阁大啜一顿。长这么大,我还是去年去吃了一次,还是我一个经商的远房叔叔带我去的。咳,现在想起来,还直流口水!”说着似乎口水真要流下来了,恰巧头顶上杈桠上长有一暗青灰色、疏生短绒毛的黑木耳,他伸手摘了下来,竟毫不犹豫地放进了嘴里,大吃了起来。
曾宝默默地看着他生吃着黑木耳,这样的情况他们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他们烧炭挣钱,非常辛苦,生木耳虽然难吃,却可以充饥,能省一文就是一文。
韦一鸣咀嚼着,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道:“要不你也来几口?”
曾宝摇了摇头,回道:“我不饿。”
韦一鸣道:“这个味道可以,感觉有点咸味。”
曾宝笑道:“又瞎说!怎么可能是咸味!要我说啊,等咱们出了这一窑。到镇上避风塘去乐一乐哈,我就喜欢那里的十八号!”
“呸!”韦一笑将嘴里已经烂成蟹渣的黑木耳吐掉,狠狠道:“你才瞎说,我们这点钱哪里能去那种地方!听你说,你似乎去过,告诉我,你的钱哪里来的?难怪人家说,胖子好吃,瘦子好色,我好吃,你好色,果真不假!”
曾宝回道:“说说而已,你们当真。那十八号我只看过一眼,脸、胸、屁股都有。不过我是听人说的,她是避风塘的十八号,要不然我怎会知道!不说了,该干活了!”
韦一鸣点了点头,道:“不错,是要干活了。这橡树烧炭好,比柏树和黄金树都好。”
当下,两人把各自的工具端正,准备干活。
曾宝端详了自己手中的刀。这是一把很普通的砍柴刀,都有点破旧了,是他从山沟里捡来的,却快得让人吃惊。
曾宝身体单薄,以前砍柴怎么也砍不过韦一鸣,可是自从捡了这把刀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韦一鸣怎么也砍不过他了。
这让韦一鸣着实郁闷了很久。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刀是鹿骊丢弃的。
他们开始劈的劈,砍的砍,锯的锯,忙活了半天,大汗淋漓,终于将这棵巨大的橡树能搞下的杈桠全部搞下来了。
把上面的枝叶清理干净,两人人又开始将这些木柴一根根搬下山去。他们烧炭的窑在山下,搬运木材同样辛苦。只有粗大坚硬的木材才好烧炭,所以搬起来更加吃力。而且选中烧炭的地方,一般都是山林茂密、交通不便的,这里的山道虽然给烧炭工改造过,还是崎岖难行。
他们扛着木材,一面和一路上上上下下的烧炭工打着招呼,一面唱着山歌:
“吭哧吆呺,伐木丁丁,吭哧吆呺,伐木丁丁兮烧炭呼呼,烧炭呼呼兮擒钱哐啷,擒钱哐啷兮擒婆娘……”
他们的窑和其他烧炭工一样,在山脚岗头垅背平坦之处,那里通风、干燥。
他们很早时候就在一起合作,这个窑是他们一起挖的。他们的窑在最边上,整座窑孔呈半圆形,高约五尺,宽五尺左右,靠边沿之处,后面一个烟囱洞,前面两个门,一个装柴门和一个出炭门。窑的顶部从左到右分别有三个火眼。
木材全部运下来后,就开始装窑,将砍下来的树段竖直,从里到外,一根根整齐地装到碳窑中,他们忙得中饭都没有吃,将碳窑全部装满。
一装完,曾宝就累得不行,直接四仰八叉地躺下了。
韦一鸣斥道:“你看你,装的什么!多少次了,前面一排要放松木,你怎么又不放?”
曾宝懒洋洋地回道:“松木不好成碳,放了干嘛?”
韦一鸣喝道:“引火啊,容易燃烧的松木放在引火口。我真服了你了,烧炭这么多年,这点都不懂!”
曾宝道:“要放你自己放,我可懒得动了。“
“算了,慢点烧,也可以烧着的.”
韦一鸣拿了一些柴草和黏性度较高的黄泥,糊成光滑油亮的窑顶,盖了上去,又用双手按实了,然后长长吐了一口气,装窑工序算是结束了。
然后他将出炭门封住,取出一块打火石,“啪嗒”“啪嗒”打了几下,打出火来。
将一块干柴引燃,随后从装柴门塞进窑口洞里,用干柴烈火烤里面的木段,从湿烤到干,渐渐地松木段也开始发出火苗,燃烧起来。
后面的排风口开始冒烟,冒出的烟带有水蒸气,是白色的。
做完了这些,韦一鸣也疲惫得要死。
点火需要一个时辰。
韦一鸣长吁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对曾宝道:“好了,我一个人看窑就可以了。你可以回去了。”
曾宝正打算回去,想了一想道:“算了,回去干嘛,我那家和这个窑洞有什么区别。我们就在这里,哥们一起聊聊.”
在他们碳窑旁边,他们还挖了一个窑洞,就是为了看窑而准备的。
等烟变黄,再变青,他们开始封窑,将装柴门封起来。火眼也用黄泥密封住。
以往,在封窑期间,他们还会去砍伐树木,做好准备。不过这次,他们准备得够多,可以休息了。
等排风口完全没有烟,只有往上冒着清纯的气,将排风口也封住。
封窑时间的把握很关键,需要把握烧窑火候,需要一定的经验,烧过了头,留下的是灰,见不到炭,白白辛苦一趟;烧不透,封火过早,炭中间还是木质,是生炭,生碳用起来有些烟,且炉温不高,卖不出好价钱。
经历多次失败,他们均是掌握火候的老炭工,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他们比一般的碳工都做得好,可以做出优质的白碳。
普通的黑炭是在窑内直接冷却,而他们烧制的白炭是将炽热的木炭取出窑外,再次燃烧精炼,然后冷却,此时的炭不仅硬度较高,而且表面附有残留的白色灰分,故称之为白炭。因白炭在窖外又燃烧了一次,炭的重量相对较轻,故价格也较黑炭为贵。白炭的价格是一斤十文,是普通黑碳的三倍多。
出窑同样不轻松,一打开出炭门,一股呛人的烟气扑面而来,曾宝头一个进了碳窑,一下子咳嗽不止,赶紧把嘴闭住,随后韦一鸣也弓背屈膝,在挥汗如雨中用一个带着铁钩的竹竿,把一段一段炽热通红的木炭拉出来。
他们的身上到处是烫伤的伤疤。
烧好的炭立即放到沙堆里掩埋,直到冷却后再刨出来。
他们烧制的白炭时间较长,封窑、精炼、冷却,估摸烧一窑木炭前后需半月之多,在此期间要一直有人看守。
期间,他们就一直呆在碳窑旁,饿了,啃几块窝窝头,困了就睡在窑洞里,一直等到了出炭。
曾宝仿佛看着自己孩子似的用手轻轻抚摸新出的炭,韦一鸣当然有同样的感受,这是他们辛苦劳作的结果,当然犹如自己的孩子。
曾宝喃喃道:“不知道这些碳除了烧火和取暖外,还能有什么用?”
韦一鸣笑道:“曾宝,枉你烧了这么多年的碳,你还不知道?碳的作用可大了,现在很多大户人家墓葬多用木炭防腐,还可以用来制作打仗用的火药,白炭可以入药、做香,女人可以用来化妆,兽碳可以用来绘画……”
曾宝抬头望了望天,道:“我听说仙人们炼丹也是用白炭……”
累了这么多天,马上就可以卖钱了,哥俩乐得晚上睡不着觉。
晚上,他们双手枕臂,眼望窑顶,曾宝叹了口气,道:“这种苦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韦一鸣深有同感,附和道:“是啊,烧炭这么辛苦,挣不了几个钱。可就是这样,我们还要将自己三分之一的碳交给官家,真不甘心哪!”
曾宝道:“不甘心又能怎样。上个月老沈就因为交碳的事情和县令顶了一句,结果被打断了两条肋骨,现在躺在家中,要不是他老娘拿出一点积蓄,他们全家喝西北风去!”
韦一鸣一拍地面,搞得泥土四溅,大声道:“这真不是人干的事情!”
曾宝道:“可是不干这个干什么呢?去参军,九死一生,即使胜利了,当不上将军,估计还得干苦力,受剥削。去做生意吧,没门路,没本钱,怎么做?现在能有一口饭吃,就不错了,不要说发财,就是讨媳妇都难。”
韦一鸣缓缓道:“是啊,什么都是奢望。我那叔生意也不行,要不然带我做了。我们太难了!只有听村头的老蒲讲狐鬼花妖,凡人修仙的故事才实在。”
“你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仙人?”一提到修仙,曾宝一下子来了劲。
“管他有没有仙人,日子不一样过?难不成你还想去修仙?”韦一鸣嘲讽道。
曾宝没有说话,他干起了活。窑洞有点狭窄,他用铁锹向窑洞深处挖去。
“嘎”地一声,铁锹碰到一块坚硬的石头,“真倒霉”,他嘟囔了一声,有点心疼地看了铁锹一眼,铁锹已经缺了一角。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山脚下都是石头!你还用这么大力!”韦一鸣埋怨道。
“咦,那是什么?”曾宝好奇地看着方才挖开的地方。。
韦一鸣也看了过去,那是一块石头模样的东西,虽然周遭是脏兮兮的泥土岩石,但这块东西却莹洁光亮,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出淤泥而不染”,周身更有一股青色光晕缭绕,一看就不是凡物。
二人又惊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