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张平带着李应熊回到了长安。
一别半月，繁华依旧，只是天气更冷了一些而已。
他将廖南江继续留在了京城，张东海还要负责订购合同签订的事情，廖南江留在那边也正好多接触一些社会生活，让他改变更彻底一些。
一下车，张平回到安仁坊丢下行李就直奔光明厂，合同后续还需要人前去完善，虽然已经做了安排，他还是要去看看。
轿车停在光明厂门口等着开门时，一老一少两个人从不远处走过，孩子手上抱着一块用相框装起来的遗相。
张平认出这正是郑茂成的弟弟和儿子。
按照本地习俗，人去世后，送别时遗像只能由儿子来抱，然后由一个长辈陪，尤其是上坟的时候。
“郑茂成死了几天了？”张平问了一句。
“今天头七了，应该是刚去上坟了！”司机叹了口气回答道：“两个大人不像话，倒是让孩子受苦了，这么大点就抱遗相！”
张平也有些沉默。
说起来也是郑茂成自己造成的结果，虽然是出于好心，可却是完全不顾后果的蛮干！
大门打开，张平收回目光没有再看，他能做的已经做了。
好在郑茂成父母手上还有一千多块钱，厂里也还给他留着一千元，算起来，也差不多够家里开销了。
至于以后，那就不是张平需要关心的了。
轿车刚刚在厂区停下，厂办马上就走出了好几个人。
萧虎、宋懋昇、苏炳辉、冯渊、赖永新都在，另外还有吴广才和柳城，显然，这次的激光照排系统的订购成功，让三个印刷厂的人都有些激动了。
“这么多人啊？”张平笑了笑道。
萧虎笑道：“张总，产业升级这么大的事情，大家当然高兴，都想来了解一下情况！”
“走，外面冷，去办公室谈！”张平大手一挥，带头走向了办公室。
“去京城处理后续合同问题的人定好了吗？”
刚坐下，张平就直接开口问道。
萧虎马上道：“已经准备好了，宋老主动请缨带队，苏总也会一起前去，随时可以出发！”
张平转头看向宋懋昇和苏炳辉道：“好，宋老，苏老，这次可就要辛苦二位了。
印刷产业升级关系到我们日后印刷行业发展的大事，你们多上点心。
方正是高科技企业，你们过去完成合同后续工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多看看人家是怎么管理企业的，取长补短，将一些有用的东西带回来！
“张总放心，一定完成任务！”
宋懋故意昇喊了一句口号，众人都笑了，他也笑了。
张平失笑，这老头子，现在也学会搞怪了。
“张总，这次的设备回来后准备在哪个厂区安装啊？”
虽然心里基本清楚答案，但他还是问了出来。
“第一套设备，先在长安安装吧，毕竟省会城市，各方面都方便一些。
不过柳厂长不用着急，第一套设备主要是为了看效果的，如果效果可行，后面我们还会采购第二套第三套设备的。
总之，我们每个印刷厂都会将铅字印刷提升成为现代化的电子印刷设备，完成产业升级！”
张平的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却是被人敲响了。
身为厂长助理的何小红去开了门，张平一看，却见外面站着足足三四十人。
萧虎马上皱眉，看着其中一个人问道：“杨师傅，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些年纪大约在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看了看所有人，表情色有些局促的说道：“萧厂长，我都是厂里的铅字工，听说张总马上买了什么新设备，马上就不要我们这些人了”
“杨老六，谁跟你说这话的？胡说八道，赶紧给我退出去！”
不等萧虎说话，赖永新立刻就跳起来指着那个男人大声斥责道。
萧虎脸色很难看，张平刚刚回来就出这种情况，让他很难堪。
“杨师傅，我不知道你们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不过厂里肯定不会随意不要任何人的。
希望大家保持冷静，厂里有什么大方面的变动，肯定会跟大家公示通知的！”|
这件事他根本没有公开，竟然有人这么快就把消息传了下去。
那中年人顿时有些尴尬，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萧厂长，赖主任，这个不怪我们啊，大家都在传，我们都是干这个好多年的人了，真的有些担心。
听说张总来厂里了，我们就想过来问问情况，到底在怎么一回事！”
赖永新再次大声斥责道：“杨老六，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还有没有规矩了？
没看到领导们都在开会吗？这件事要严肃处理！”
这一次，所有人的眉头都紧皱了起来。
张平也淡淡的看了一眼赖永新。
出现这种事情，基本上都是要第一时间安抚职工情绪，稳定人心，可这家伙，话语听起来义正言辞，可怎么感觉是在故意激怒职工，挑起争端啊！
果然，被这么一吼，杨老六的脸上顿时有了惧怕，身子立刻往后缩。
只是，其他人此刻眼中却是多了一些怒意。
见此，赖永新顿时骂道：“你们这些人，赶紧滚回去干活去，郑茂成不按照规定生产，被严肃处理你们忘记了？
是不是也要跟他一个下场？”
这句话瞬间就让所有人脸上都出现了怒容，这是咒他们家破人亡？
张平冷着脸站了起来，喝道：“赖主任，你如今身为生产副主任，平时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工人兄弟姐妹的？”
赖永新脸色一变，赶忙对着张平露出笑容道：“张总，不是这样的，我平时对大家都很尊重的。
只是今天他们这样做太过分了，要是不严肃处理，那以后那么多职工动不动就有样学样来厂办闹事，那我们就彻底没法正常工作了！”
张平冷冷道：“就算他们方式方法上有些不恰当，可你这是什么态度？”
“张总，我也是为厂里好啊！”
赖永新一脸不服气的说道。
张平盯着他，冷冷道：“立刻给杨师傅他们所有人道歉！”
“我……”赖永新满脸的不愿意。
“赖永新，你没听到张总的吩咐吗？”萧虎早就怒了，直接冷喝道。
赖永新迟疑片刻，这才转头看向厂办门外的一群人道：“杨师傅，各位工友，对不起，是我态度不好，我向大家道歉！”
张平淡淡道：“赖永新，看来你还需要反省一下，先停职吧，袁副厂长应该回来了吧，去跟他交接一下工作，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来跟我谈！”
“啊？张总，我真的是为了厂里好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赖永新一脸焦急道。
张平却是不看他，看向何小红道：“小红，带他去找袁副厂长交接工作！”
何小红点点头走向赖永新道：“赖副主任，走吧！”
赖永新一脸不甘的跟着何小红走了出去。
只是没人看到，在他走出厂办大门的时候，低下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冷笑！
张平等赖永新走出去后，马上换上笑脸走向所有人工人道：“杨师傅，还有各位工友们，刚才的事情还请大家谅解一下。
我也相信赖副主任不是故意如此对待大家的，不过既然错了，那就要处罚。
我在这里也跟各位工友工友道个歉。”
“张总，我信你的话，可是这些都不重要，我问你，你是不是买了什么新设备，要把我们这些铅字工替换掉？”
张平看看所有人，点点头道：“没错，这件事本来是准备过一段时间公开的，既然各位工友过来问了，那我就说说情况。
我们这次采购的设备叫做激光汉字照排系统，这套设备一旦安装，就再需要如今的铸字和人工排序等工作岗位了。
这一套设备的工作效率将会大大提升，比我们现在的生产效率高很多倍。”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脸色都是瞬间难看起来，果然，自己是要被淘汰的人。
“这么说，张平也承认，以后就不需要我们这些人了？”
有人愤愤的问道。
张平马上双手下压示意安静。
各位工友：“大家的理解可能有些偏差。
我刚才说了，这套设备安装之后就会替换掉我们现在的人工铸字和排序等工作。
我这话的意思是这些岗位会被替换掉，但我没说大家的人会被替换掉，希望大家能够理解清楚。”
“什么意思？工作岗位都没有了，那还要我们这些人？张总，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
这话有人听不明白了，依旧愤怒。
张平笑笑道：“当然不是。
岗位没有了，意思就是说，我以后就会减少原本的铸字和排序等工作岗位。
可各位工友难道只能干这个工作？换个工作就干不了？
有文化的去仓库当个管理员行不行？还轻松。
或者去其他车间备个料，操作其他工序行不行？
或者说大家都觉自己是世上最笨的笨蛋，除了这个工作，其他工作都学不会？”
见所有人依旧不太接受，张平想了想继续道：“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以前听说过这么一件事，有一个地方叫马头坡。
因为这里有一条长坡，因为太长，所以每每有人经过，都要在半坡休息一下。
有个农村妇女，叫改改，她觉得这是个赚钱的机会。
于是改改就每天都挑着两大桶茶水去卖水，一大碗水两分钱。
可是有个问题，改改不识字，也不认识钱。
想了许久，她就找别人问，于是别人拿出一个二分钱给她看，说每次只要收这么一个钢镚就行！
于是她信了，也照做了，很简单是不是？
可是有一次，有个人身上没有零钱，就掏出一毛钱给她，说我喝五碗水好不好。
改改拿出自己的那一枚二分钱对比了一下，一看不一样，就不卖水了。
那人无奈，好容易从口袋里翻出一个五分钱硬币，说我拿这个买你两碗水，剩下一分钱送你了。
改改比对了一下，还是不一样，就说，不行，我就要跟这一样的钱！
那个人也是郁闷的不行，最后好不容易等来一个人，跟对方换了零钱才喝到了茶水！”
“哈哈哈！”
所以有人都笑了起来，气氛瞬间轻松了。
张平也笑了：“大家都笑了，那我想问问大家，这样的文盲农村妇女都能做生意，而且她能保证自己不会收钱和收错钱，那各位觉得自己是不是还不如这位文盲妇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