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段爱梅和姜娴正好相对而坐,就着火车里昏暗的灯光,她正在吃橘子,觉得味道不错,就拿了一个想问姜娴吃不吃,触及姜娴的眼神,手却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橘子滴溜溜滚在两人中间的小桌子上,段爱梅也没在意,她迅速垂下眸子,掩盖住眼中乍然浮现的心惊之色。
怎么说呢,不知为何,她明明觉得自己跟姜娴很熟悉,但是刚刚那一瞬,突然之间,姜娴就变了,变得特别的锋利和坚硬,特别的陌生。
其实,段爱梅的感觉没错。
其实此时的姜娴更接近于澜国姜娴,但也是表面而已,心境完全不同。
澜国的姜娴,彷徨无助,小命如同风中残烛,没有未来,随时随地都有倾覆的可能。
而如今的姜娴,却是心绪平静又安宁,看似平静无波,但其中蕴藏着无限的力量。
段爱梅那一眼,没有让姜娴错过,不过她并不在意自己的这一面让段爱梅知晓。
这也是她。
心境变了,但她曾经学的本事没丢。
有男人在的时候,她乐意依靠他,许多自己能做的事情,她偏要顾珩帮她做,因为她知道,这般顾珩高兴,她也高兴。
但,没有男人在身边,姜娴也无所谓,她有实力和勇气处理好任何事情。
她长得一张妖媚可人的脸,这种面相,有那嘴损的人,说是狐狸精面相。
但她不是狐狸精,她是母老虎。
既能躺着懒洋洋的晒太阳顺毛,也能应对的了风霜雨雪,当得了百兽之王。
过了一会儿,段爱梅才再次抬眼,就见姜娴笑看着她,眼中是了然之色,她忍不住手又一抖。
姜娴道:“怎么了?怕我啦?”
段爱梅微怔了怔,却道:“没有,只是惊奇你这样,不像我认识的你。”
两人自上次在省城后关系就不错,此后关系越来越近,越发的投缘。
姜娴摸得清段爱梅的性子,家境不错,是沪市人,南方娇俏的小美女,说话娇滴滴的,不过能力强,性子也不娇,是个自立自强的独立女子。
若不然,她也不会一个女孩儿背井离乡在这么远的地方。
姜娴挺喜欢段爱梅这样的女孩的,其实,段爱梅若是留在沪市,完全能在父母的庇护下活的很好,但她偏不。
就是这股又柔又韧的劲儿,让姜娴特别欣赏。
姜娴只把她那一套母老虎的理论隐去澜国经历,换了个说法说给段爱梅听,把段爱梅都逗乐了。
她抑制不住笑意,闪着亮晶晶的星星眼道:“姐,你可真是个不一般的人,我觉得我做的还不够,就该像你这样!”
小姑娘比姜娴还要略小一点,眼神之中光华闪烁,似乎已经下定了什么决心。
本以为只是随意一次的闲谈,但,此后经年,段爱梅倒是把姜娴这一套理论发挥的淋漓尽致。
她从文工团转业出来,竟然又去读了书,涉足金融业,最后成了一个女银行家,身边优秀男人无数,她在外面叱刹风云,在家生活在温柔乡中,过着风生水起的快活日子。
而那时候,姜娴身边依然只有顾珩一个,其他的花啊草啊,早就被顾珩防备的寸草不生了。
看着段爱梅活的开心劲儿,再看看身后一自排开的大小拖油瓶,叹了口气,罢了,她的人生早就和之前预想的完全不同啦。
两个异性姐妹,说了好些掏心窝子的话,夜色深重,火车缓缓而行,静谧的环境之中,偶尔有喁喁私语的声音,两人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什么都聊,倒也不觉得夜寒风冷,空间狭小,气味难闻,带着满怀的希望和憧憬,往华都而去。
……
谁也没料到,姜娴等人在华都一呆就是半年。
等得到确切的消息,说要回来,时间已经到了72年的五月初。
这半年,顾珩来了华都三回,可惜,两人一回都没碰上。
便是姜娴,想那男人的同时,都有点同情他了。
姜娴他们在华都有专门的住所,姜娴几个女孩儿是借的华都广播台员工宿舍。
早在住下来的时候,姜娴就把地址写信给顾珩寄回去了。
两人写信都没断过。
可惜就是见不上面。
头一回,顾珩来了华都,姜娴正好随着团队去了津市,而且那几天是临时的全封闭的友谊赛,所以,她出不来,也不在同一个市里,没见到。
第二回,顾珩是临时来的,姜娴忙,顾珩也不逞多让,胖丫儿不在身边,他便潜心发展事业,而且两人今年是要结婚的,顾珩在村里拿到了给他批的宅基地,早在过年那会子,就开始找人起房子了。
这么一来,他的时间不确定因素也多,也是敲不准的。
那天来,他也是恰好得了一点空闲,便临时起意,突然很想胖丫儿,恰好他的介绍信还在限制时间内,他便买了火车票,来了。
来之前,并未来得及告知姜娴一声。
本来姜娴该是他来的那天休息的,但正好赏识她的钱教授和吉教授联袂来找她,带她去京都大剧院看戏剧表演去了。
两人更好错过。
顾珩来去匆匆,没等到她,给她留了信放在段爱梅那儿便走了。
第三回,是四月里,春暖花开,顾珩又来了,这一次却不是姜娴的事儿,而是他被顾家人拦截了。
等到顾珩脱身,听说脸色黑沉如墨,姜娴又没空了,两人依旧没见着。
三次都是错过,姜娴都没脾气了。
贼老天难道又想玩她?
事不过三呢,她和顾珩有点难啊。
眼看着瞧着她就要回去了,活动和工作的事情也告一段落,圆满结束,他们这个团队表现极好,得了华都文艺部颁发的一等优秀团队的荣誉称号。
颁完奖当日,顾云开约姜娴一起去华都烤鸭店吃烤鸭。
他是开着他的吉普大车来的,好在广播台的员工宿舍这边,连看门的大爷养的看门的大黑狗都认识他了。
这半年以来,顾云开几乎隔十天半个月左右都能来看她一次,姜娴严重怀疑,他所在的那个部队是不是都不管他,头一次看到这么自由的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