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铁门打开了,张近山被推进了汉口英租界巡捕房的班房,一间用铁栏杆围起的长方形的房子,地上铺的是干草垫,房间里七七八八的关了十几个犯人,从年龄来看说张庆山最小,一个络腮胡子的老人看样子怕有七老八十岁了。
房间里的人都是胡子拉碴,萎靡不振的,穿的衣服又脏又破,一个个用无神的眼光打量着张庆山。
“小子,犯了什么事了?”一个中年汉子靠在墙上,两个年青人在帮他捶着腿脚,他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懒洋洋的向张庆山问道。
“打伤了二个英国佬。”张庆山如实的说道。
“吹牛,看你廋不拉几的,你能打伤二个力大如牛的洋人?”那中年汉子一副凶狠的长相,对着他身边的一个青年说道:“小三子,过去给他走一个过场,让他清醒清醒。”
大汉口由来已久的规矩,刚进牢房的新犯子是要被老犯子修理一顿的,美名其曰的叫走过场,其目的是打得你服服帖帖的,再也不敢反抗了,也不会对老犯子的地位产生威胁了他们才放心。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就要分出一个高低来的,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这是一个永桓不灭的真理。
那个小三子晃着膀子就过来了,房间里的十几个人都在兴灾乐祸的盯着张庆山。
这些人就是这样的,他们每个人进来都挨了打的,他们就把这些仇恨转嫁到新来的犯人身上,把他们过去挨打时的招式和愤怒在新犯子身上尽情的喧泄,以求得心理的平衡,久而久之,这走过场的殴打招式是越来越凶狠了,往往打得新来的犯人要躺个把月的时间才能慢慢的恢复。
这小三子带着狞笑朝张庆山走了过来,二只粗壮的双手捏得手掌骨咯咯作响,听得人毛骨悚然的。
张庆山斜靠在墙上没有动弹,他心里还在想着,都是落难之人,何必要互相争斗呢?那不是痛上加疼,雪上加霜吗?
那小三子和这帮人可不这么想,他们关得时间太久,觉得无聊了,就把打人当成了一种乐趣,一种消谴,而且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神情都亢奋了起来。
小三子像个冲锋陷阵的英雄一样,在一屋子人的助威声中走到张庆山的面前,恶狠狠说道:“站起来,给老子站起来。”
张庆山不为所动的还是那样一个姿式,根本就不理踩小三子的叫嚣。
“哟嘿,你还是一个硬骨头哩,好。老子就来拆了你的骨头。”小三子说着,把右腿抬起,把脚先往后摆动,再借这个摆动的惯性来个狠狠的一踢。
当小三子的右腿往后摆动的时候,张庆山迅疾地对着小三子的支撑腿、左腿的小腿骨狠狠的蹬了一脚。
啊的一声,小三子的左腿一阵揪心的痛疼使他弯腰向前弓起了身体,那脑袋快挨到了张庆山的身上了,只见张庆山一个伸拳,正中小三子的面门。
哎呦,又一声大叫,小三子仰面朝后倒下了。
众人惊奇地看着张庆山,他还是那一个坐着的姿势,平静的脸上连气都不带喘一下的,波澜不惊的看着众人。
“好,看来这家伙没有说谎,的确,这身手打二个笨洋人绰绰有余,免了他的过场,来呀小子,坐到我身边来。”那个中年汉子说道。
既然能有厚厚的草垫子坐着,总比坐在冰冷的地上要强得多,张庆山不客气的走了过去,坐在了中年汉子的身边。
再看这个小三子,跛着一条腿,双手捂着面门蹒跚着朝着这边走来。
“你小子还有脸过来呀,就给老子坐在那里了。”中年汉子瞪着眼睛一喝,小三子只有乖乖的坐在了靠门边的地方了。
牢房里就是这样的,只要你够狠,够凶,不怕死,敢出手,那就恭喜你了,这老大的位子就非你莫属了。`
张庆山对付小三子的一招,征服了牢房里所有人,那个中年汉子马上安排在他的身边坐下了,坐在这个位置无非是屁股下垫的草垫厚一点,离方便的尿桶远了一点罢了。
但它好歹还是这一亩三分地的中心位置,是犯人之间发号施令的所在,是一屋子犯人想往的地方。
“小子,你欧打洋人,恐怕没有出去的可能了。”那中年男人说道。
张庆山还真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还以为了不起关个他三五天就会把他放了的。
还真的要向这些老犯子请教一番了,他对这个中年人问道:“老大,依你的经验,我要在这里待多久才能出去。”
中年汉子看了他一眼说道:“小兄弟,你是叫什么山是吧,以后叫你山子得了,我姓肖,就是因为看见洋人拿了小贩的水果不给钱,过去指责了他们几句,就被抓到了这里关了一个多月了。”
这个肖老大指着那个络腮胡子的老人说道:“这位老伯仅仅瞪了那个洋人的头头一眼,被说成对洋人不敬,从英租界开始建成的那一天就被关在这里,根本不提放人的事情。”
“你想想小山子,你打伤了二个洋人,我看是出不去啰。”肖老大一副惋惜的样子说道。
肖老大的一番说词还真把张庆山吓出了一身冷汗,不说别的,他的娘亲在家里该是多么的痛苦啊,想到娘亲泪眼婆娑的盼望着孩儿回来,张庆山不觉泪水盈眶了。
果然,在江边的竹屋里,山子娘每天都在以泪洗面,神情悲伤,十七年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儿,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娘的,这一抓走,还不知道何年何月的才能回家相见啊?
这个时侯的洋人,骄横无理,嚣张跋扈,连清政府都俱怕他们,杀个把中国人是没有人敢声张的,他们根本没有把中国人当人看待,这个时候打伤了洋人,恐怕小命难保了。
此时,宝庆帮的乡邻正在和江水奋力拼搏着,日夜兼程的满载货物往汉口赶来,留守在回水湾码头的青年陈刚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也无计可施,只得陪着山子他娘唉声叹气的份。
小秀倒是偷偷的来看了几次山子娘,虽然小秀属于和宝庆帮敌对的安微帮里的子女,但山子娘认为山子做得没错,毕竟大家都是中国人,在外国人面前理应互相帮衬。
小秀感动的朝山子娘跪了下来,两个女子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