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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的糕点已经换了两盘,小皇帝吃饱喝足了在榻上酣睡起来,太后在一旁沉眼凝视,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她才摆了摆手。

顺才连忙将备好的茶水弯腰递了上去,屏息凝神,见太后喝了第二口才稍微松了口气,道:“主子,离王妃一事……”

太后又将杯盏搁置,他跟着住了嘴。

他在太后身边这么久,最会的就是揣摩主子的心思。

陆晚是陆长辛的妹妹,陆长辛秘密叛国的消息除了百姓及低阶官员外人尽皆知,捉拿人马早就出发,待抓其回京、公之于众之后,便是满门抄斩的罪过。

太后要陆晚效忠皇家,陆晚却只说效忠皇上,听上去无甚差别,实则态度截然不同。

而陆晚是沈晏的座下门客,他的态度便是沈晏的态度……

“本想着陆家出了这种事,京都自然无人与我抗衡,沈晏今日风头虽盛,若要拉拢过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太后冷冷一笑,“看来是我想错了。”

风从窗外顺进来打乱了烛火,殿内忽明忽暗。

顺才打了个冷颤,这京都怕是要变天了。

这诺大的皇宫,从养心殿走到宫门口也不是件易事。

陆晚刚出宫门,便看见四个侍卫抬着担架路过,担架上似乎躺着一人,上头盖着一张不大不小的草席,待他们走进了,擦肩而过才从缝隙中看清他的脸。

正是殿内因茶水被教训的宫人。

此刻已面色乌青,毫无生息。

陆晚脸色煞白,正要开口询问,就听见几个侍卫抱怨。

“也不知这个月抬了多少尸体了,也不知这太后娘娘是怎的了,心情这般不好?”

“你可住嘴,还敢编排起上面那位,你怕是不想活了……”

凉风吹过,不知什么滴落在他脖颈,顺着衣襟滑进内里,她突然有些冷。

“陆晚姑娘。”

陆晚侧身望去,是沈晏身边的侍卫秦召。

他打着一把伞向他缓缓靠近,陆晚这才发现下雨了。

“王爷让我来接你。”秦召指了指身后跟着的马车。

陆晚顺着他的伞踏了上去,刚掀开帘子,便见沈晏端着一杯热茶。

陆晚愣了一瞬,风吹进去散了茶的雾气,沈晏皱起眉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外面风这么大,别吹坏了我的茶。”

很意外的,陆晚发现自己慌乱的心竟然安定下来。

继而掀帘入座,马车缓缓驶动,沈晏竟给她倒了杯茶,一杯下肚,身体早已暖和许多。

她在宫中时,心绪杂乱无章,辨不真切,此刻二人面对面入座,陆晚所思所想一字不落的传入沈晏的心中。

她是现代人,见多识广,可她忘了,她再怎么洞悉历史,再怎么博古通今,却也没亲眼见过权势是怎么样吃人的。

宫人瞪大的眼还历历在目,仿佛在告诉她,怨你,这一切都怨你。

到底是因她而做的一场戏,不过是一场戏,竟可以杀掉一个人。

她头一次亲身经历其中,到底有些无法接受。

马车似乎驶入闹市,耳边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可陆晚浑身冰冷,沉思不语。

沈晏略一沉吟,他孑然一身,从这乱世中摸爬滚打才在这京都有了一席之地,这些权势富贵可都是自己一刀一枪拼来的。

他既无法真正理解陆晚的想法,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

“你知道十年前的京都是什么样子么?”沈晏不等他回答,自顾自道,“当时的京都可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人间炼狱,尸横遍野……”

陆晚自然是知道的,前朝帝穆庸应了他的名讳,是个昏庸无道的皇帝,虽本性仁慈,却不善朝政,又听信谗言,重用佞臣,长此以往,民怨渐起。

又因喜食丹药,身体亏空,多年来未有嫔妃诞下子嗣。

终有一天,文官忍无可忍,纷纷起奏,大多是以死上鉴,因此奏折内容无非就是对皇帝的各种批判。

终于,在某个夜晚,皇帝不知多少次冥思苦想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退位让贤。

于是皇帝连夜拟了密旨,又召宰辅大臣秘密商议。

可这未来皇帝的人选究竟是谁,在最后也不得而知。

因为就在拟下密旨的第二日,江南总督便起兵谋反了。

至于为什么谋反,此事便说来话长了,只是当时正值雨季,江南洪涝不断,派去赈灾的官员克扣官银,百姓民不聊生。

此谋反便是应了民心,由此相助,自然且战且胜,打的朝廷兵节节败退。

穆庸忙着应对,便将密旨耽搁下来,直到兵临城下,主将提着他瘦弱的身躯。

他向天呼喊道:“朕已拟了密诏,继承我朝大统者……”

话未说完,主将一刀落下,头身分离,血溅当场。

尸首顺着阶梯滚下,最终混入禁军数以万计的尸体当中,血与肉混在一起,双目恨恨的睁着,嘴巴大张,似还在高声呐喊。

之后叛军在穆庸寝殿内翻了个底朝天,也未见到什么所谓的密旨,便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效忠庸穆的武官全都殉职,文官则被提到城门大街,在百姓的见证下一一斩首。

那三个月内,街上的血迹怎么也洗不清。

然,时光一瞬,已过了十年,陆晚掀开马车上的窗帘,外面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不过十年,足以让人们忘记一切,又是一番全新的景象。

陆晚看向身边人,他便是在这乱世之中的谋求者么?

“日后这样的事,或许还有很多。”沈晏笑的有些邪气,“若是现在就怕了,以后可怎么办呢?”

“就算本王是你的夫君,王妃难道想一直依赖着我不成?”

陆晚扶额,这暴君又来了,刚正经了没一会儿,却又如此这般。

不过话说回来,他如今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何必还要此番作态,也没碰过自己,莫非……

陆晚上下打量着沈晏,莫非这厮实际上是个断袖,所以才没有子嗣。

思至此,陆晚顿时觉得坐立不安。

沈晏见状便起了坏心,想要将其逗弄一番,于是欺身过去,将其全入怀内,马车狭小,陆晚避无可避,被迫与其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