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承业的酒早就醒了大半,只不过宁言的一句话又让他脑子变得有些晕晕乎乎的。
带我去……上界?
“我、我这样的人,也能去么?”
“顺手的事。”
宁言突然来了兴致,翻身越过廊外栏杆,脚下顿时出现水墨色的莲华,向前一踏,竟在空中自由得来回行走。
连承业呼吸一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惊声叫道:“宁宁宁前辈!!!你你你飞起来了!!!”
他也会轻功,在普通人眼中也是能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正因为如此,他才更明白轻功和宁言展露的神通完完全全是两个概念。
“啧啧,你都说我是仙人了,会飞不是很正常?”
宁言原地蹦跶了几下全当活动筋骨,又眨眨眼道:“你要不要也来感受一下?当做飞升前的演习?”
连承业微微意动,咽了口唾沫也翻过栏杆。他双手牢牢扒住廊柱,一只脚试探性得往空中踩了踩,却是踩不到着力点,虚踩了几下,赶忙又缩了回去,只得尴尬得朝宁言笑了笑。
二层楼不算高,就算头朝下栽下去也摔不死,往常他直接跳都不带犹豫的,可如今,竟是有些惶恐。
宁言看不下去他这般墨迹,一把抓过连承业,气海全力运转,顷刻间冲天而起!
连承业脑袋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直入云霄,短暂宕机后,下意识发出尖锐的暴鸣。
“啊啊啊啊啊!”
自己在飞!
现在有多高?十丈?二十丈?五十丈?
连承业分不清,他只知道连家堡在他脚底下只有芝麻粒大小,若不是那星星点点的光斑作指引,根本就找不到其方位。
人间风日不到,长空星月可得。
“啊啊啊啊啊!”
他依然在呐喊着,在嘶吼着,这一次却没有了惊慌与恐惧。
只剩下说不出的快意。
另一边,宁言默默催动遁法,速度还在一点点攀升。
突破之后,再使用心意纵横经就没有干呕之类的副作用了,现在总算能将这则身法的优势发挥出一部分,不光短距离挪移速度极快,长途奔袭貌似也是一把好手。
不得不说方克己待他还真不薄。
碧空澄澈,风在耳旁呼啸,宁言眯起眼睛,浮云逐渐落在他身后。
一直往上飞,能飞到此界的尽头么?
世界究竟是天圆地方,还是如前世那般是个巨大的星球?
脑海里各种念头不断往外冒,他很想将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一一验证,可忽然间,一路伴随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宁言低下头,手中的连承业已脸色铁青没了声响。
不好,以他的修为还无法内行周天,应该是缺氧昏厥了……
宁言只得悬停在半空之中,自己飞得太爽,倒是忽略了连承业能不能扛得住。
【真是碍事的东西!你心中不耐,决意松开手,让这废物自生自灭算了。】
宁言暗啐一口,当然不可能和系统一样没人性,反正今晚也算逛够了,也该回去歇息一番。
【明明只要再飞上片刻,便能触及到此界的真面目,在这里止步?你怎会甘心!将这废物扔下,独自前往吧!】
嗯?
宁言一怔,抬头想要看看是否真有玄机,却是什么都看不到。
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夜空。
沉吟片刻,他转而将连承业扛在肩上,空出来的双手连结手决,接着在双眸一抹,两团金色神火登时燃起。
神通·洞若观火!
与此同时,系统的提示音竟是格外急促。
【不可!若以神通视之……】
后面半句尚来不及听完,宁言已凝眸望向天际,下一刻,视线中陡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金色禁字,好似泰山压顶,直扑他面门而来!
……
空明峰顶。
若是没有来过的人,大概不会想到空明峰顶没有琼楼玉宇,有的只是一片世外竹林,以及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子。
笃、笃、笃。
三声轻响过后,院子的门扉被推开,从外头走进来一位道士,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乌黑无杂色,看着年岁应是不大。
院内摆着张竹条制的躺椅,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正躺在上头打瞌睡,那道士走上前打了个稽首,恭敬道:“见过祖师伯。”
青阳真人抬起眼皮瞄了眼来人,道:“原是堂溪真人啊。”
他在宗门内的辈分极高,现如今一大半的炼神关宗师都算是他的晚辈,一一辨别辈分属实是件麻烦事,因此对于同样上三品的大宗师,便以平辈论交,各喊各的。
听起来是怪异了点,不过这在礼教没那么严苛的龙门派,也算常见。
堂溪开门见山道:“大千界的结界半个时辰前有异动,或是下界有人触发了行空秘咒。”
“哪家做的?”
“尚没消息……升灵道仪前阵子才开过,按照下界的时间换算,下一次应是在十八个月后,不该有人能在这个时间点触发行空秘咒。”
青阳真人近日一直在操心除魔大会,对于这等小事也懒得过问,只是随意得挥了挥手;“遣人下去调查吧。”
“是。”堂溪真人点点头,接着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
“祖师伯,还有一事。清晨,有役从在三清堂的门匾里发现了这封信,信戳暗含神通之力,强行打开恐销毁里头物什。弟子眼拙,一时认不出这是何家手段,特来呈于祖师伯过目。”
三清堂?
青阳真人从躺椅上坐起,也不见他作何动作,上一秒还在堂溪手中的书信,下一秒突兀出现在他手中。
可当他看向信戳之际,原本浑浊的双目竟是骤然清明了不少。
堂溪见青阳真人直愣愣看着信戳久久没有说话,小声提醒了一句:“祖师伯?”
青阳真人回过神来,轻轻吹了口气,信戳遂化为一缕金粉随风散去。他打开信纸看了眼,旋即又将它收拢进袖口。
沉默半晌,终于幽幽叹道:“你不认识也不奇怪,这是神霄派亲传的法印。”
“无生教连神霄派的法印也能仿制?”
“和无生教无关,是神霄派。”
无生教的很多术法都脱胎于神霄派,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堂溪本来也只当是无生教又要搞幺蛾子,不过听青阳真人认真纠正了他的说法,身子不由得稍稍前倾。
“可神霄派不是已经……”
神霄派必定是消亡了,连祖庭都成了一片废墟,不可能再死灰复燃。
要知道顶级宗门不是说重建就能重建的,必须建在常说的洞天福地之上,又或者像龙门山这样有独立的小世界,否则普通的地脉连护山大阵都撑不起,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找了个不毛之地就扯旗说复活了,这和随便占了个山头就落草的土匪有什么区别?
无生教已经够不要脸的了,却也从来不敢以神霄派传人自居,连使些神霄派的神通都得遮遮掩掩换个名字,就是为了保住这最后一点体面。
除非……
写这封信的人真的是承过神霄派衣钵的亲传,还从前秦活到现在,活了一千多年?!
想到这个可能性,堂溪也觉得荒诞,迟疑道:“需要弟子去禀明掌教么?”
“无妨,也不是甚大事,对方只是来递一句话。”青阳真人看他这如临大敌的模样,抚须笑道:“上清三宗之间有书信往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大惊小怪。”
堂溪皱起眉头,并没有因此就放下戒心。
上清三宗对于新一代的龙门山弟子而言已经是个相当模糊的概念了,特别是像堂溪真人这样的新晋宗师,大多是生在龙旗下,长在皇恩里,比起“大秦十二仙门”的名头,“大周道门魁首”才更符合他们的固有认知。
至于那劳什子的神霄派?
不相干。
“无有他事,弟子告退。”
望着他离去的坚毅背影,青阳真人知道他这个较真的小师侄不会就此罢休,没有说什么,起身走到屋内。
屋内的布置同样很简单,堂上供奉着三清祖师,香炉下有个小蒲团,正中则是个同样用竹篾编制的盒子。
青阳真人打开盒子,里头装的赫然便是神霄铃的本体。
器灵亦如千年前那般桀骜难驯,张口血洗闭口灭门的,说话时含妈量极高,他前阵子可是被这器灵搅得不得安宁,好在近日安分了不少,总算让他能久违得睡个午觉。
“到底是老道起了贪念呐……”
神霄铃轻轻响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在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