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言听到这声音的第一时间还真有片刻失神。
原因无他,这女子的声线和幼清郡主竟有七八分相似,同样没有修为在身,出行都喜欢支起帷幕,让人不得不怀疑幕布后藏着的是否就是小郡主本人。
但略一细想,宁言又很快推翻了这个荒谬的猜测。毕竟小郡主千金之躯,怎会大半夜孤身至此,璟姑娘和崔团练绝对会随行才对。
再者说,这二人声线虽像,语气却截然不同。小郡主自小养尊处优,说话时的那股娇憨劲一听就知道是没什么心眼的傻白甜,而这女人……
宁言揣摩不准。
见宁言没有答话,帷幕后的那人倒是不以为意,继续道:“魏伴伴,回去和我阿娘说,今晚我就不回去了呢~让她别担心,早些歇息。”
阿娘?宁言仔细检索脑海里关于大周皇室的信息,眼下宫城被封,对方亲眷定是在深宫内,首先就可以排除后宫嫔妃。当今圣上继位多年膝下却是无儿无女,那自然也不会是公主。
如此一来,想必是哪家不受宠的郡主,否则在外自有封地,何需挤在宫内王宅……
宁言胆子大了不少,悄悄从书架后走出。
三楼的灯火并不明亮,屋内四周摆着取暖用的银边赤铜熏炉,火光将女子的身段映衬在幕布上,婀娜松髻,腰如细柳,恰是隐隐绰绰,更教人浮想联翩。
“咦~魏伴伴,我这手炉怎地不热了?”
说罢,那女子站起身,幕布上的影子遂逐渐凝实,不多时,从幕布后递出一个精致的龙凤雕纹小手炉。
“你替我看看罢,是不是该加炭了?”
宁言的目光顺势下移,就见对方五指修长纤细,宛若娇嫩的春笋,看不出有握过兵器的痕迹。帷幕掀起一角,再往下则能依稀看见明黄色的缎面裙裤,裙沿盖着一双小脚,周正堪怜。
嗯?她怎么也光着脚?
许是宁言许久没有回应,女子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柔夷轻颤了一下,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抖:“魏伴伴?你、你怎地不说话……”
宁言知道自己一开口便会露馅,想了想,决定先接过手炉,以免打草惊蛇。
谁知就在他即将触碰到手炉的那刻,炉盖竟陡然弹开,一道符箓直冲他面门!
宁言却好似早有准备,腰弓下沉一式铁板桥躲过迎头痛击,藏在袖中的右手已掐住道诀,四方熏炉登时火光大盛,怒焰狂浪冲出炉口,在空中凝结成一条起伏的火龙。
宁言回身一指,暗喝道:“去。”
嘭!
火龙咬上道符流光,霎时火星四溅!
然而奇怪的是,火星散落在书架上却没有引起熊熊烈焰,而是如青烟般迅速消散。
“抱守玄门,火行正宗?”
宁言耳边再度传来女子的声音,只是这会却是异常冷静,哪还有先前半点娇憨怯懦的样子。
他转过头,帷幕早就被气浪吹得东倒西歪,在满地狼藉之上,一位蒙面女子负手而立,眉如翠羽,眸似点漆,眼角修长微微上扬,平添一丝威严之感。
这可不像是被圈养在深宫的懦弱郡主能具备的气度。
宁言迷惑道:“你不是郡主?”
“我何曾说过我是郡主。”蒙面女子上下审视了眼宁言,道:“葬剑山没有如此精妙的控火之法,你是何人?”
宁言当然不会和她多嘴,双拳一握,无极真气游贯全身,一式龙首拳意横推而出,磅礴的劲力肆虐,地板寸寸碎裂,几欲将三楼一分为二。
蒙面女子面对这凶悍的一拳却是不见慌乱,微微颔首,甚至还有闲心点评道:“这招梅山神打还算有两下子。”
这倒是让宁言心头一惊,蛇蛟双化手经过他的不断改良早就和原版大相径庭,况且类似的拳法天下间数不胜数,未曾想竟被对方一眼看穿来历。
没有半点修为却能熟知天下武学,你大周王语嫣啊?
不过电光火石间,宁言也无暇顾虑太多,能在他踏入三楼的一刻便察觉到他的存在,并迅速定计试图反杀他,起码这女人绝非看起来那么羸弱。
既然撕破脸皮,那便不能留情。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起!”
一声暴喝,熏炉中的火光齐齐鼓动,宁言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龙首顿时好似活了过来,火行之气缠绕其身,森寒的鳞片愈发凝实,泛起血色暗芒。
熔血外道·赤火登龙!
“空有一身好本事,不想着报效朝廷,奈何作贼。”
蒙面女子摇了摇头,忽地轻拍腰间锦囊,一道无形的波纹自她腰间扩散开来,那威风凛凛的大龙未等近身,撞上波纹的刹那,竟直接土崩瓦解!
什么情况?!
宁言瞳孔骤缩,他早知对方手里的灵宝会很厉害,只是没想到在没有修为的人手里也能离谱到这种程度,自己势在必得的一拳,却激不起半点涟漪!
晏晏心头掠过一丝不妙的预感,当即现身,操使着水君令急道:“宁言我们快走!”
浓郁的水行之气自阁楼的窗户缝钻了进来,蜿蜒曲伏,在宁言脚下不断汇聚,可眼看着水流甬道便要成型,蒙面女子又是一拍锦囊,冷声道:“哼,你走不了。”
话音落下,水君令和晏晏居然齐齐失去了回应。
叮咣。
失去了晏晏的操控,水君令直接掉落在地,宁言犹不死心,还想伸手去捡,可才刚刚弯下腰,无形波纹已透身而过,他忽觉浑身酥软,旋即便直挺挺得往前一摔,再无反抗余力。
【此女不可力敌只能智取……甫一交手,你心中便不自觉升起如此念头。没错,与其舍命强攻,不如暂且退去,今夜还长,应当徐徐图谋……】
我图你个西瓜皮……你特么不早说!
宁言额头冷汗直流,他的真气被牢牢锁在气海内,四肢也不听使唤,好比将他的灵魂封进了一个腐朽的躯壳里,只能任人鱼肉。
动不了……完全动不了!
笃、笃、笃。
蒙面女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一股莫名的力量将宁言虚托而起,将其呈大字型挂于半空。
“说吧,谁给你的胆子来刺杀我的。”
宁言吃力得抬起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咧嘴苦笑道:“刺杀?这怕是个误会,”
他脸上带着三分讨好,脑中念头急转,一面示弱安抚对方一面迅速思考对策。
对,还未等山穷水尽之时,仔细想想,一定会有办法的……
“是么?”
对方却仿佛看穿了他的把戏,纤纤玉指在他脸上轻轻拂过,准确按在了幻面的边缘。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出幕后主使,我便只杀你一人。否则待我揭开幻面,届时会死很多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