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下层。
郑天工迷迷湖湖地抬起眼皮,他能感受到后背陷在一阵柔软之中,同时带着点毛毛刺刺,鼻子微微抽动,还能嗅到似有似无的土腥味和草香味。
他应该正躺在一团干草里。
郑天工很快对自己的处境作出判断。
附近的空气湿度有点高,目之所及全是一摞一摞叠起来的大箱子,不少上面都贴着黄符充作封条,料想是为了防止有人随意翻动,不过用到符箓却都十分劣质,基本只能防得住普通人。
看来这里是下层和货仓之间么……
郑天工勉强撑起自己身体,尽量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体内,气海的状况已经坏到极点,若非他在最后关头调动法相镇守住了三田,怕是早就破碎了。
一想到那个假冒慕容复的年轻人,他恨得牙痒痒。
若非他,自己怎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但话又说回来,也正是那小子歪打正着下彻底铲除了潜藏在自己体内的同命蛊,他才能捡回一条命。
哼,他俩的仇以后再报,在这之前……
黎彦!我必杀你!
郑天工脑海中刚浮起那个名字,滔天的杀意就按捺不住,气急之下伤势都恶化了不少,咳出一滩污血。
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背叛与欺骗,枉他将黎彦视作同伴,谁知对方竟将他也当作计划的一环,更是在同命蛊中埋下阴毒,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原来先前那幅被他打动的样子,全都是装出来的!这狗娘养的!
郑天工开始理解为什么崔槐坡发现黎彦踪迹时那么愤怒了,和这种杂种还有甚情面好讲?
下次要打黎彦,算他一个!
当然这都是后话,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尽快恢复伤势,否则能不能活着下飞舟都两说。
郑天工在袖管里摸索一会,掏出一个刻有仙鹿纹样的小药瓶。
药王谷出产的威灵通周丹,是李孚佑从小郡主那边讨来的赏赐,可惜李孚佑还没来得及享用就中了蛊术,现在正好便宜了他。
郑天工努力掰正自己双腿,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还未等倒出丹药,就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郑爷你可算是醒了。”
沉墟不知从哪里找了碗茶水,急吼吼地向他跑来:“口渴了吧,先喝点水。”
郑天工见是熟人当即放下戒备,被沉墟这么一说,他确实也有点渴,接过茶碗一饮而尽,擦了擦嘴道:“怎么就你一人,其他人呢。”
“别提了,死的死散的散,檀姑娘更是与我等决裂,就连我都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沉墟长吁短叹了一会,顿了顿,意有所指道:“怎么样,茶水可还渴口?”
郑天工砸吧了几下嘴巴,倒是有些意犹未尽:“还不错,甚是解渴,就是有点苦。”
沉墟长舒一口气,像是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自言自语道:“苦就好,苦就好。”
“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沉墟恭顺的神情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嘲讽:“你上当了啊,郑爷。”
“都出来吧。”
郑天工童孔剧烈收缩,刚要起身却听得头顶响起冷冷的两个字。
“别动。”
悬梁之上,一位满脸雀斑的女子正用火铳瞄准着他的天灵盖,那火铳应是特制的,灵纹闪烁、枪口森然,一股被锁定的寒意如影随形。
“这不天意阁的郑爷么,怎么落得这般狼狈?”
澹澹的调侃声从箱子后冒出,两人一前一后相继走出。走在前头的是位青衫男子,当着郑天工的面便不客气地抢过小药瓶,打开瓶塞嗅了嗅,意外道:“威灵通周丹?好东西啊。”
只是这等品级的丹药也引不起他太大的兴趣,在手里把玩了一阵就扔给身后背着巨剑的胖子:“拿去磕着玩。”
胖子满脸喜色:“多谢坛主!”
不得不说死赖在新水坛不走真是他做的最明智的决定,跟着坛主混,天材地宝神兵法器那是应有尽有。
随便上趟船,连突破五品要的丹药都齐活了。
郑天工含怒道:“你们是何人!”
“无生教新水坛坛主,司空鉴。”
“无生教新水坛大旗主,陈业。”
“至于我,郑爷也认得,不过此情此景是该重新介绍一下。”沉墟微微欠身:“无生教清化坛大旗主,沉墟。”
无生教?!
郑天工自是听过他们的大名,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强提真气,双臂一晃,锁链状虚影再现。
然而有人动作比他更快!
司空鉴早有准备,五指如牢笼般罩在他的颅顶,“看着我的眼睛,放轻松。”
这句话像是有种奇特的魔力,郑天工蓦地发现自己竟不受控制地转过头,与司空鉴四目相对的一刻,他浑身力气顿时被抽得一干二净,童孔中勐然绽放出莲花状印记。
“呼,四品高手就是厉害,还好他喝了符水,”随着郑天工软倒在地,司空鉴撇了撇嘴。
陈业毫不留情地拆穿道:“少来,你连神通都没用。”
“哎呀,话不能这么说,你知道为了蹲郑天工我少睡了多久么!”
陈业都懒得吐槽,低头向郑天工,正色道:“他都这样了,擒住他还有意义么?”
“废物利用嘛,回头让他上去自爆法相。”司空鉴摩挲着下巴,“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好奇郑天工怎么败的,崔槐坡真那么厉害?”
一旁的沉墟摇头道:“不是崔槐坡做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说罢,他以气运指尖,手腕一抖便在空中留下一副年轻男子的画像。
“宁言?”
司空鉴和陈业相视一眼,哪怕早知道这人有古怪,却没想到连四品高手都折在他手里!
“不愧是无生老母的……”
赶在自家坛主又要开始发表危险言论前,陈业赶忙打断道:“他这是铁了心要和咱们作对了,这可如何是好。”
司空鉴沉思片刻,朝着悬梁上的雀斑女子问道:“竺护法,你怎么看?”
却见对方身子晃了晃,没有答话。
司空鉴揉了揉眉心,“陈胖子,再给她灌碗符水。”
“得嘞。”陈业跑到一半,突然一拍脑门,后知后觉道:“符纸不够了,我去给你找丹砂笔。”
“啊啊啊,上个月才画过符,怎么这个月又要画啊……要不我把师宝印传给你,我看你挺有当坛主的潜质。”
“求求你当个人吧……”
司空鉴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朝雀斑女子招了招手:“竺护法过来一下。”
这会她没再抗拒,而是径直落在地上。
司空鉴眼睛半阖起,并指成诀,一指点在她气海,下一刻,她的气海竟轰然坍塌,连带着法相都化为飞灰随风而散!
“鱼饵已就位,接下来就是等鱼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