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令牌,你拿去吧。”
于谦说着,甩石头一样把手里十团营的令牌甩了出去。
毕竟作战多年,这点反应还是有的,石亨一个激灵赶紧接住,低头看到是令牌没错,这下他更是一头雾水。
站在那,愣了半天。
“你还不走在等什么,我这儿,饭可不够你吃的。”
“你要是想蹭饭就赶快去别处,不然我和张叔就要吃不饱饭了。”
张叔...
于谦,恐怕是唯一一个这么亲切称呼自己仆人的官员了。
何况他如今功名而言,兵部尚书加太子少保,几乎是文臣之首的位子,居然混得这么清贫?
以前石亨是不信的,但是今天他信了。
于谦这个府邸,可以说是他在北京城待了这几年以来,看过最简朴的官员府邸,甚至还不如一些家境殷实的富户。
就是这样的府邸,还是朱棣当时强行赏给他的,不然只怕于谦现在住的地方,还不如一些京城大户家中的仆人。
“你还不走,你真要在这蹭饭?”于谦装过头来,十分诧异地看着他。
石亨这才回过神来,鬼使神差地道:“肚子确实有些饿了,既然赶上饭点了,再赶我走,怕是不好吧?”
于谦无奈的笑了笑,根本不像是不喜欢石亨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张叔,上菜吧。”
于是,石亨见到了此生最震惊的事情。
两碗米饭,一小碟咸菜,一小碟白菜炖豆腐,几杯清澹得甚至和水一样的清茶。
然后,就没了。
石亨一脸震惊:“就吃这个?”
于谦用实际行动回答了石亨的疑惑,好像害怕被抢走似的,开始大快朵颐,乘了几勺豆腐汤,随后吭哧吭哧吃了起来。
石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以于谦现在的吃相,就连一旁被他称作张叔仆人,都比他优雅......
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是真的害怕自己吃光了他的饭。
堂堂的文臣之首,怎么就混到这个地步?
石亨一边琢磨,一边喝了口茶。
因为他实在是无心动快,这些东西,吃的还不如他营中一个军卒。
说出去是朝廷兵部尚书的晚餐,谁信呢?
“噗——!”
下一刻,石亨勐地吐了出来。
“这是茶?”
“寡澹如水,这是什么茶?”
石亨站了起来,他待不下去了。
看着吃的津津有味,大口吃饭,大口喝茶的于谦,石亨拜服了,他实在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么清贫的尚书。
这恐怕在历朝历代都少有啊!
边疆打仗出身的石亨一向看不起那些细皮嫩肉的读书人,很多读书人自己也都说,寒窗苦读十余载,为的便是功名利禄。
为天下?
为百姓?
要是有什么读书人喊出来为天下而读书,石亨恐怕会冷笑不止,然后一刀砍过去:你可别特么扯蛋了啊!
可是于谦,就算当了尚书,却比以前过的更清贫了。
那他为的又是什么?
石亨站定许久,看着已经水足饭饱的于谦,眼中渐渐升起了敬佩之色。
在他看来,恐怕这位尚书,为的才真正是天下。
为天下百姓富足而读书!
想起自己,竟然还在为去年的一封奏疏而耿耿于怀,石亨的脸庞逐渐燥红。
什么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如今,石亨算是亲身明白了这个概念。
“少保!某还有军务在身,不便久留了!”说完,石亨转身离开。
于谦松出口气,叹道:“还好他没吃太多,不然下个月能吃饱都成问题。”
石亨走出于府,直接来到几条街外的酒楼大快朵颐。
小酒喝着,鸡鸭鱼肉吃着,还有舞姬作舞,歌姬弄曲,一片的莺莺燕燕,好不快活。
“他吗的,这才叫生活啊!”石亨感慨不已,以前他对鸡鸭鱼肉这些东西,其实无所谓,如今看来。
酒是真好喝,肉是真好吃!
他娘的,今夜必须吃个痛快!
石亨一个高兴,顺手扔出一块银锭。
“拿着,赏你们的!”
酒楼小厮连忙捡起来,脸上堆满了菊花般的笑容。
......
恩科之所以非要在这个时候开,不是朱棣不知道京城商贩在哄抬物价,是因为根本不在乎。
和恩科相比,这些都是小事儿,让底下人去办就行了。
都成皇帝了,还没事操心这个?
对户部而言,虽说现在的官员都是头一回见识这等场面,但却都是经验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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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朝历代处置哄抬物价、肆意涨价,都是有明确的三板斧整治之法,照着搬就行了,绝对屡试不爽。
而且历史上,大明针对这种事情的政治措施十分严厉,法令也非常完善。
以至于后来我大清入关,几乎是把大明律的相关内容,全都抄了过去。
早在洪武年间,朱元章便明令禁止进入市场的商品种类。
“凡民间织造违禁龙凤纹丝纱罗货卖者,杖一百。”
“禁止江西瓷器窑场烧造官样青花白地瓷器。”
除此以外,关于禁止哄抬物价、扰乱市场的规定,比宋律、唐律要更详尽和完善。
大明律规定:“若见人有所买卖,在傍高下比价,以相惑乱而取利者,杖四十。卖物以贱为贵,买物以贵为贱者,杖八十。”
如此内容,比比皆是。
所以,户部的第一板斧就是按照大明律中这些相关规定,开始抓人。
从恩科圣旨下发的第二天开始,户部便是在金廉的主持下,将一条条措施有条不紊地下发。
具体就是先向各地州府及下属官署发官文,要求各地统计本地区的物价,在年底前上报于京,以此来作为调控物价的标准,防止各地出现较大差价。
其次,在京师开展一轮市价清查行动。
户部联合了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等相关衙门,由户部派出官员,各有司官差随行,随到随罚。
按照石坊,一个一个的明察暗访,再一条街一条街的去查,遇到客栈留宿定价高于市价的,便将掌柜杖责四十,勒令归价。
遇到物价高于京城市场的,按照涨幅多少,杖责二十至八十不等,再勒令平价。
在这第一板斧的严控下,京城内外哄抬物价的风起的确是有所遏制。
但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要钱不要命的人,尤其这还只是第一板斧,户部原则上是从情处置,以管控压制为主。
一些客栈的掌柜,往往是前脚官差刚走,就打了屁股忘了疼,立即又把价格抬上来,继续以一两以上的价格标注。
这种时候,户部就要甩出第二板斧,加大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