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来宾,容我这个新郎官儿,说上一句。”
觥筹交错之际,众人都是言笑晏晏,范广忽然站起来举杯,待众人将目光缓缓汇聚到他身上,方才说道:
“诸位今日能来,我想一定不是看我范广这个戴罪之身的面子,是看那位的面子,不过范广已经很知足了。”
说着,范广望向一旁。
众人顺着眼神看去,见到了今日这一场大婚真正隐藏的幕后大老,当今的景泰皇帝,朱祁玉。
朱棣见到,也是朝众人挥挥手。
范广这才微笑转身,说道:“诸位对我范广的信任,我今日铭记在心,若有幸能逃过此劫,定当失志报国,以报答陛下的大恩!”
“范某知道,此事刑部很是难做,所以今日我不求别的,只求俞部堂能秉公办理,若范某有罪,不当姑息,若范某无罪,请还清白之身!”
说着,范广向前方一人重重抱拳。
俞士悦也感受到了众人目光,随即拱手说道:“左总兵放心,此事本部就算为向陛下交差,也当严查严访,不至失当。”
“如此,某便放心了!”范广大笑一声,环视抱拳一周,不让每个人落下,大声说道:“我们尽情享受宴会吧,由宽宏大量的陛下请客!”
王诚也是笑道:“陛下内帑充裕得很,诸位放心,吃不垮的。”
众人哄然大笑,纷纷落座。
说完,王诚站在皇帝身旁,听后者说道:“看这帮人,一个个的样子,仿佛是多年未见的知己故交。”
“哼。”
听皇帝冷哼一声,王诚也道:“是啊,此次若不是陛下亲自主持,恐怕范广插翅难逃了,忠国公实在是用心险恶。”
“你派坐记给朕好好盯着他,他还有他的那些个党羽,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向朕禀报。”朱棣冷冷说道。
王诚神情一凛:“臣遵旨。”
酒宴多时,礼节既成,喝成满脸通红的英国公张輗便是起身,大声幼呵:“来啊,来啊,请这对新人,入洞房吧!”
国丈汪瑛也大声撺掇。
“我早就想看看,这从河南来的大家闺秀,到底是长成什么一副天仙似的模样,竟给咱们这油盐不进的左总兵,迷得神魂颠倒!”
张輗更是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双手勐拍桌子,将上头的酒壶和菜肴都拍得不断颤动,大声嚷嚷:
“入洞房!”
“入洞房!”
此时此刻,范广也是喝得摇摇晃晃,被一众武将、勋贵们灌得不成样子,起身差点儿栽倒在地。
他指着房内,口齿不清地道:
“那...那某就让你们看看,某看中的娘子什么模样!”
“羡慕?”
“那就自己找去!”
张輗与他勾肩搭背,好似多年的好兄弟,和众多武勋们簇拥带着范广走向房内,谁料不知是谁脚下一绊,武勋们全都摔了个倒栽葱。
“是tm谁?”
“脚是怎么长的?”
“哎幼,磕的老子头好疼!”
“tm的,找出来,我要把他揍得鼻青脸肿!”
李端红着鼻子叫了一声:“是老子没走稳,刘安,你小子上回被老子揍得还不够惨?少在这里大放厥词!”
这李端和刘安,都是经于谦提拔,曾在北京保卫战中一门的都督,位列景泰元年新封十一位勋贵之一。
这俩人臭味相投,现都在十团营供职,平日就喜欢一起切磋,经常互相锤得鼻青脸肿,谁也不服谁。
这不,借着酒劲儿,又比起来了。
刘安闻言也没惯着自己这位“好兄弟”,上去就是一脚,但由于喝得烂醉,自己也没站稳摔倒,引得众人一片嘘声。
“他娘的,你敢踹老子,老子要揍死你!”
李端大骂一声,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随后便是一招千斤坠,直接压在了刘安的肚皮上,后者大骂一声:
“你压死老子了,你怎么重的跟猪一样?”
“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李端也毫不示弱,与翻身而来的刘安扭打在一起,武勋们连看新娘子都忘了,围成一圈叫好。
“打!打死他!”
“刘安,你小子的拳头是绣花枕头?”
“赶紧把你们当初在城下带军迎击瓦剌的劲头拿出来,使劲儿啊!李端你喝的难道不是酒,是尿不成?”
“这俩虎货。”英国公张輗甩头看了一眼,继续勾搭范广向前走:“走,咱别搭理他们,这俩货,得打一会儿。”
“平时在团营,这哥俩连石亨也不服,老是和石亨叫板,石亨有时候被扰得烦了,又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就借着比武的名义,把他们揍得哭爹喊娘,可他们就是不服。”
“如今哪,怕是得从天黑打到天亮!”
王诚一旁听着这话,眼中顿时一亮,脸上看热闹的神情消散许多,转身贴近皇帝,躬身道:
“爷,要不要奴婢......?”
朱棣明白他的意思,这李端和刘安是受于谦提拔,自然对石亨不感冒,于谦把他们安排在团营,也是分散石亨力量的暗棋。
但于谦是不喜欢结党的,所以不怎么和这哥俩见面。
既然说石亨要在团营安插党羽,发展他的石党,朱棣也就得用自己的人钳制他,这刘安和李端,就是绝佳人选。
这俩人,都是新勋贵,因战功在军中富有威望,也各有部下,曾受自己这个景泰皇帝的恩惠。
现在看,是时候把他们联合在一起,给自己做事了。
朱棣于是摇了摇头,说道:“朕要亲自见见这两个人,大婚后,你把他们叫到乾清殿来。”
“臣知道了。”王诚立即恭敬说道。
钱素昕穿戴着大红色的凤冠霞帔,头上顶着红巾,双腿并拢,听着屋外文臣的寒暄,武将的推杯换盏和大打出手,心里不住窃喜。
但窃喜同时,她又觉得这一切是那样的美好,甚至于美好的有些不真实了。
一个罪人之女,本是替家族还债,跟在将军身边为奴为婢,却不想这位将军是比那些白面公子更正人君子的人。
这长久以来,钱素昕也甚至觉得,神机营这样官军的军营,比她待在家中更像是一个“家”。
神机营的将校们,虽然军规严格,但平日相处就像是一个大家子,闲暇时交谈,从没把她当做是一个女子。
范广则像是他们这些人的大家长,平日不苟言笑,却是刀子嘴、豆腐心,深得神机营将士们的爱戴。
对她,范广也从未是当做奴婢使唤,不仅给她单独的营帐,有时候还会嘱托军士外出,专门给她带回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和一些难以言表的东西。
钱素昕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对范广的心性就是变了。
听着屋外武勋们的热闹声音逐渐接近,钱素昕的微微困意顿时被驱散得一干二净,红袖里的手绞合在一起,十分紧张。
“吱呀”
随着房门被人打开,屋外的热闹声音顿时为之一滞。
英国公张輗叫道:“好啊,范广,我看那石亨说的不错,你小子绝对是在河南滥用职权了!不然这天仙下凡似的大家闺秀,能看上你?”
“说!用的什么障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