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亨这话一说出来,在场众人的神情就都很精彩了。
范广是什么人,大家都很清楚。
这范广是皇帝嫡系中的嫡系,在景泰元年叙功位列第二,仅次石亨,带着现在大明最为精锐的部队——神机营。
最近整顿军备,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要让神机营作全国火器营的表率,在全国范围内扩充火器部队。
一旦整顿完成,神机营的地位肯定会提升,作为神机营的总操官,范广的权势也就会水涨船高。
除了宗人府的职位以外,范广正式的职位是北京左副总兵官,石亨则是北京总兵官,这个职位是北京保卫战期间,于谦给他破格提拔上来的。
也就是说,范广名义上是他的副手。
范广这个左副总兵和石亨戴罪立功不同,是靠战功实打实升上来的,作为石亨的副手,那也是朱棣特意安排的。
但范广在京一年多,一直没听说他和石亨之间有过什么冲突,两人都是各行其事,井水不犯河水。
现在范广离开北京去到河南才半年多,石亨却突然跳出来弹劾,还是在这个万众瞩目的场合,众人的脸色都很吃惊。
朱棣的脚步顿了下来,转身道:“你要弹劾他什么?”
“臣弹劾左副总兵范广,滥抓滥抄,利用宗人府职权之便,包庇罪人之女!”面对皇帝注目,石亨却没有退缩。
他单膝跪地,一脸恳切:“陛下,范广如此高位,若横行不法,很难对朝廷于河南行折亩法起到好效果,臣以为该当严查!”
朱棣的脸色板了下来,说道:“石亨,你可知道无故弹劾朝廷官员是什么罪名?就算你为朝廷立下过战功,也不能随意弹劾!”
“陛下,现在是京察期间,臣受陛下信任册封为忠国公,就应该忠于国家,更何况臣手里有证据!”
石亨说着,朝身后招了招手。
很快,走来一人。
这人一身灰色家仆布衣,头戴网巾,匍匐在地说道:
“陛下,臣为彰德钱家府内一家仆,数月前,那范广以左宗令的官职去往罗家,查抄了罗家在内的彰德府十余家地主!”
“这些朕都知道,是朕让他去的,还有什么其它要告诉朕的吗?”朱棣看着这仆人,直接问道。
仆人好似没什么意外,再次说道:“陛下或许不知道,当时罗氏正在大婚,在场中还有一户,其庄田数额在彰德府内只少于罗氏,便是钱家!”
“那一夜大婚的两位新人,一是罗家次子罗建,一是钱家长女钱素昕!”
朱棣听到这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两个地方大户结亲,这种破事儿对地方而言,可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可这些和朱棣接下来要赶着去做的事情而言,实在不值一提。
要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来烦自己,还有没有功夫处理国家大事了?
“说重点。”
那仆人感受到周围一众大臣的眼神,身子更趴得低了几分,忙道:“当夜范广见那钱素昕美貌,便将此女留在身边,而钱家,此后也并未受到任何处置!”
“现在钱家在彰德府依旧如鱼得水,钱素昕也被范广滥用职权,收入府中为妾!”
“胡扯。”朱棣摆了摆手,冷笑道:
“编瞎话也不知道打打草稿,范广壮年有为,在京中就不知有多少名门闺秀芳心暗许,有多少大臣替女求亲。”
“京中那些名门闺秀范广看不上,用得着去彰德府包庇一个罪人之女?”
英国公张輗听到这里,也是知道石亨的险恶用心,便顺着台阶说道:“拉下去拉下去押缚刑部法办!简直是满嘴都在胡编乱造!”
两名大汉将军立即上前,架起那仆人便走。
没走几步,石亨便上前拦住,说道:“陛下,此事臣不只有此人为人证,还有物证,这是彰德知府衙门内推官罗鸣的奏本!”
说着,石亨从腰间取出一份奏本。
知府衙门推官的奏疏为物证,以及据说当时在场的家仆共执一词,这可不是小事儿了,朱棣脸色暗了下去。
推官乃是有正式品阶的正七品地方要员,按理说奏疏是不可以直入天听的,但这次是经石亨之手呈上来的,真是不看也不行了。
不看,就是代表自己心中默认范广有猫腻,皇帝的在堂而皇之的包庇皇党。
可要是看了,就得对此事正式的审查,一来二去可就太麻烦了,就算最后证明范广无罪,这段时间也不能让他在河南继续待着了。
出于对范广的信任,朱棣还是接过了推官罗鸣的奏疏,只是一看,脸色便阴沉下去,看向石亨冷冷道:
“奏疏中所说之事,确系属实吗?”
石亨说道:“回陛下,臣都知道,全都属实!”
“彰德当地不少人都足以充当臣的人证,范广滥用职权,包庇罪人之女,枉负圣恩!必须严查到底!”
闻言,朱棣将奏本扔给身旁的刑部尚书,道:“召范广率神机营回京革职查办,刑部立即派官员前往河南,查访此桉。”
刑部尚书俞士悦连忙接下奏疏,躬身道是。
“石亨,你有没有去河南代替范广的人选啊?”
石亨立即起身,片刻之间,没有藏住嘴角的笑容,随即又一板一眼道:“臣有一人选,吾弟石彪!”
“北京保卫战期间,吾弟身先士卒,叙功位列京将二十名之列,现代替孙镗把守紫荆关,可以到河南堪当大任!”
朱棣冷哼一声,道:“那就让石彪率领本部前往河南,暂代范广协助东阁大学士商辂复行折亩法。”
“镇守紫荆关的人选呢?”朱棣环视众人。
于谦站出来说道:“陛下,臣有一人举荐,是景泰元年新封十一位勋将之一,名作刘得新,勇武过人,善于守城。”
“既然是于尚书所请,朕必信之,兵部下公文吧!”朱棣说完这些,扶了扶额头,道:“一日行走,朕有些乏了,就散了吧。”
石亨立即带领喊道:“臣恭送陛下!恳请陛下保重龙体!
”
英国公张輗满脸鄙视地看着石亨,不情不愿地跟着他喊道:“臣等恭送陛下!请陛下保重龙体!”
朱棣点了点头,带着带刀侍卫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