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汉王屡次僭越,对朝政大事指手画脚,又屡屡请求加强权利与封地,朝臣当时多是反对,宣宗却都同意了。”
“然而宣宗越是退让,汉王越是得寸进尺,以为无能,宣德元年八月时,京城大震,汉王就在那时声称清君侧,起兵造反。”
听到这里,朱棣转过头,对一旁的几名宫娥微微点头,看着宫娥小心翼翼上前扶正御座,缓声道:
“清君侧,好你个熊小子,连理由都选的和朕当年,一模一样。”
“其实汉王本性不坏,朕一直都知道。”朱棣走回御座坐好,叹道:“那汉王呢,后来如何了,是战死了吗?”
没想到,朱瞻墡闻言却嗤笑不已。
“要真是战死在乐安州,那他的评价也不至于如此之坏。”
“陛下是不知道,那汉王在乐安咋咋呼呼的,又是设府又是封臣,还号称大赦天下,却在一听说宣宗亲征时投降了。”
“投降?”朱棣一愣,笑着摇头:“朕不信,汉王是绝不会投降的,你跟朕说实话,汉王是怎么被绑出城的?”
朱瞻墡闻言,却是惊为天人,哑然道:“这…陛下是怎么知道的?”
“这你不用管,朕就是知道。”朱棣无意也无心多做解释,现在他是真的没什么心情去搞这些。
听到皇帝语气平澹,朱瞻墡也收拢笑容,正色道:“陛下实在聪慧,臣瞒不住陛下,还请陛下赦免臣的罪过。”
朱棣颔首道:“说吧,朕不会怪罪于你。”
一直到现在,这位景泰皇帝都是没有食言或卸磨杀驴一次,听见这话,朱瞻墡这才放心,将一切密辛,和盘托出。
“其实汉王早在洪熙年间,或者说是在太宗还在世时,他就注定了不会成功。”
“洪熙元年时,朝廷官员、地方官吏,乃至封疆大吏,十有八九皆出自永乐太子府,宗室子弟也多受仁宗之情。”
“仁宗虽在位只九月,但当宣宗即位时,整个朝廷内外,却如铁桶一般,无人敢对宣宗的法理产生置喙。”
“就连乐安州的官兵将校,也都不愿作战,听说皇帝亲征,全都高呼万岁,自发投降。”
“陛下所料不错,汉王确实是被他的亲卫绑缚出城的。”
“原来是这样…”朱棣听完后,唏嘘不已,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喃喃道:“看来汉王不是败在朕的圣孙之手,是败在太子手上。”
“是这样的,陛下圣明。”朱瞻墡说道。
朱棣明白自己这个次子的执念,也知道,他其实本性不坏,只是有的时候太过鲁莽憨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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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也知道太子的能耐,但却是真没想到,继位后仅仅九个月的时间,他就把汉王的一切全都釜底抽薪。
想到这里,朱棣再次叹道:“看来,当时大明天下,最有能耐的并非是朕,也并非是汉王、赵王,却是太子。”
“他的心思,有时候连朕,都捉摸不透……”
朱瞻墡是越听越懵,他解释到现在,说了一肚子话,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和皇帝聊什么。
听到皇帝的这些嗟叹,朱瞻墡也确实感受到了,眼前这个貌似只有二十岁的少年皇帝,有一副不同于表象上的老成持重。
最后吗,朱棣问道:“汉王结果如何?”
没等朱瞻墡解释,朱棣便制止了他,笑道:“罢了,朕还是不知道为好,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传朕敕谕,如果汉王还有后代,便免除他们的责罚。”
朱瞻墡有心提出质疑,但想了想,却还是没能说出口,毕竟这位皇帝可不是那么好拒绝的。
“臣遵旨。”
朱棣点头,对他说道:“今日之事,你不要与别人提起,回去后便通知在河南就藩的宗亲,让他们配合朝廷行事。”
“尤其是赵王,告诉他,不要让他爹的努力付诸东流,朕不想拿他当典型!”
朱瞻墡连声说着遵旨,随后退去。
看着朱瞻墡退去的背影,朱棣呵呵一笑,仿佛已经放下了一切,自语道:“前世因,前世果,皆与今世无关了。”
“朕如今身肩天下万民,不能再让他们对朱家的皇帝,失望了。”
......
河南。
彰德府城。
自从洪熙元年朱高燧就藩于此,赵王一系已历二世,传国二十四载,在当地是最大的一家地主。
赵王一系与旁的开封府藩王不同,因为就藩于此的赵简王朱高燧是朱棣次子,这是相当聪明的一个人,精通左右逢源之道。
朱高燧留在北京和他哥哥汉王不同,他是被朱棣下圣旨留下来的。
封其为赵王以后,当时朱棣命朱高燧据守北京,并且将有司将一切政务先交由他过目,再由自己进行处理。
朱棣对这个次子的能力非常肯定,并且十分信任。
朱高燧虽然也总有小动作,但很知道分寸,尤其是有一次被朱棣严厉切责过后,便日渐收敛。
后来汉王谋反,他也没有参与。
洪熙年间,时为汉王的朱高燧主动上交朱棣留给他的护卫,作为回报,仁宗朱高炽加了赵王一系岁禄两万石。
后来朱瞻基继位,朱高燧又于宣德元年,也就是汉王造反的前夕,主动上交了群牧所、仪卫司。
作为回报,朱瞻基也增赐赵王一系八十顷王庄。
朱高燧的儿子赵王朱瞻塙得益于其父的逢源有道,成为了河南彰德府本地最大的地主,王庄极多。
所以当听说朝廷要在河南复行折亩法,朱瞻塙是宗亲之中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因为当时仁宣二宗赏赐给他的都是肥地。
如要折亩重算,那他王府的庄田数额,恐怕要加上一倍!
虽然藩王不用交税,可拥有这么多的田地,难免成为众失之的,也远远超出了祖制中所规定的的一名藩王应该有的田庄数额。
到时候,只怕还要和他爹朱高燧一样,主动交出去一些以求消灾。
宗亲的力量在地方上,现在还是极其强大的,不仅不用交税,甚至拥有收税的权利,所以很多的彰德府地主就都依附于赵王府,形成一股抗衡朝廷行折亩法的力量。
但是很快,朝廷的新措施就到了。
这次来的是宗人府的缇骑,缇骑直奔赵王府,宣读了朱棣最新的旨意。
大致意思就是,如果你再不赶紧解散了聚在你身边那些臭鱼烂虾,那朕可就要拿你当典型杀鸡儆猴了!
朱棣还是很给自己这孙子面子的,没有直接动手。
如果是一些旁支的皇亲,现在来的恐怕就不是这样的圣旨,而是直接从赵王府开始折亩的圣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