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京营驻地。
一名年岁大致在二十岁上下的将领,身着勋贵才能穿着的盔甲,一手稳稳按在刀把上,正站在大营门口。
在他身侧,披甲持锐的京营兵士正往来巡逻,布置森严。
尽管陈懋嘱咐过,在入夜以前,动作能轻则轻,可毕竟是兵马调动的大事,数目还不小,不可能完全瞒得住。
原本那些京营将校们察觉事情不对,纷纷从营帐内钻出来,更是有人气势汹汹的前来理论,想讨个说法。
“陈润!”
“为什么你的人控制了草料场和军械库,你是不是忘了,你爹连爵禄都被剥夺了,现在只是戴罪之身!”
“就是,你有什么权利不让我们出去!”
站在大营门前的,正是听从父命行事的陈润。
他是前宁阳候陈懋的第四子。
陈家的长子陈昭和次子陈福宁在仁宗时期早夭,第三子陈成在正统年间被文官弹劾贪污不法,因而被剥夺袭爵之权。
所以,作为第四子的陈润,意外成为了袭爵宁阳候的第一人选。
谁料在今日上午朝会横遭变故,遭受朝臣弹劾,陈懋被剥夺爵位,连带着他这个未来的宁阳候也没了袭爵的权利。
本来陈润是根本没想着袭爵,毕竟前边还有三个哥哥,怎么算都轮不到他。
但是因缘际会之下,陈润忽然有了袭爵的机会,现在煮熟的鸭子飞了,这让他比之前更难受。
还不如完全不给任何希望,也总好过先给希望,再来剥夺要好得多。
陈懋其实也是如此,还是宁阳候的时候没觉得有个爵位怎么样,现在忽然间没了,才发觉有爵位的各种好处,心里完全接受不了。
这次陈懋参与的事件,正是他们老陈家夺回本属于他们一切的开始。
毕竟事关日后自己的爵位,所以对父亲的吩咐,陈润是用了百分之二百的精神头。
面对这些京营将领的故意寻衅滋事,陈润尽管心中十分不爽,却还是没有冲动行事,他向后一招手。
站在他身后的那些京营士兵,纷纷抬起刀枪,一副肃杀气氛。
陈润也缓缓抽出腰刀,说道:“圣旨还没有拟好,我父亲现在还是宁阳候,也就还有总督京营的权利。”
“违抗军令者死!”
“再敢向前的,立斩不饶!”
喊话的京营将领们见到这般阵势,加上陈润背后有那些从福建调回来的平叛精锐支持,也都是不敢轻举妄动,一下子全都蔫了。
看陈润的样子,很明显不是开玩笑。
昨天晚上他爹已经砍了十几个京营的军官,现在他这个做儿子的,再砍死一两个,也不是很难以理解的事。
“那你总该告诉我们,为何如此吧?”有人眼珠一转,忽然问道。
陈润看过去,发现是五军营的一个坐营官,冷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需要向你解释?”
“一句话,想出京营,先问过我手里这把刀!”
那问话的坐营官脸如土色,他实在没料到,连陈润这个初出茅庐的小辈,都敢当着所有人这么与他说话。
但无论怎么样,却也不敢发作。
毕竟军械库已经被陈润的部下控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接受目前的局面,他们是毫无办法。
还不只是京营里边的人想出出不来,外头跑进来传令的,也都被陈润下令一一扣下,而且是来多少扣多少。
一句话也传不进去。
......
后军都督府。
孙继宗在大堂内来回踱步,十分焦急,毕竟孙家的人在军中势力十分庞大,陈懋一动,孙继宗就知道了。
但问题是,他派出去的人一个也没回来。
孙继宗虽然名义上掌管后军都督府,有整个畿辅的兵权,但他现在就是在两眼抓瞎,根本不知道底下的情况。
“启禀都督,西直门兵变了!”
忽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进来。
说话的是一个亲兵,这亲兵浑身的血迹,让人十分不理解,就好像是刚从战场上杀回来的。
现在连瓦剌都被击退了,哪来的战斗?
孙继宗立刻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喝问道:“到底怎么了?你快回老子的话!西直门到底怎么了?”
这亲兵有气无力道:“国、国舅,刘聚前往西直门,挑动在西直门驻守的几个将领兵变,孙、孙承续在乱战中被杀了。”
“什么!?”孙继宗瞪大了眼睛。
孙承续是他的侄子,也是他就任后军都督府以后,利用职权之便利,安插在西直门的孙家人。
孙承续名义上,是如今西直门的都督,有西直门的控制权和兵权。
谁成想刘聚居然有如此的胆大祸心,敢扇动兵变,杀了他侄子,夺了西直门。
孙继宗再也等不下去,下令道:“调动兵马,派人进宫找太后,我先去西直门平叛,杀了刘聚这个杂碎!”
几个传令兵立刻跑出去,但是过了很久,都没有回音。
孙继宗在大堂内如坐针毡,现在这个时候,多拖延一会儿,就失去一分的机会,关键他直到现在,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多时,一个传令兵跑回来,说道:“大国舅,后军都督府内的兵马我们指挥不动,他们都听都指挥同知范广的命令!”
“怎么会这样?”孙继宗愤怒了,走到大堂外,对一名后军都督府的将领呵斥道:“本国舅的命令你没听到吗?”
“西直门刘聚兵变作乱,需要立即调兵平叛!”
那将领却没有半点的惧色,虽然不还手,却也没有什么调兵的意思,说道:“我们只听都指挥同知范广的命令!”
“范广?”
孙继宗冷笑不止,他如今终于明白了。
当初这个新皇帝提议让自己掌后军都督府事,本以为是让步的升迁,却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个圈套!
怎么自己就完全没看出来?
妹妹她,竟然也毫无察觉?
后军都督府,一直都是范广的地盘,后来叙保卫战之功,又加封了大批的新勋贵,这些人他一个也调不动。
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难以在后军都督府立足。
而孙氏一门早已经根深蒂固的亲军卫指挥使司,现在却已经是老国丈汪泉和他们汪氏一族在掌管。
只怕,自己的部下早就被调走分散了。
现在他看似是手握兵权,实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已经被皇帝的布局给架空了,一时之间,几乎没什么调兵的空间!
孙氏虽然党羽众多,但大多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分散在京城各地,根本联合不起来。
相比之下,对方却是有备而来。
联合刘聚和范广的事情就不难想象,他们肯定都是事先商量好的,不然刘聚凭什么敢动手强行夺下西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