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若微断然喝道::“陈懋,你擅杀五国舅与京营十数名将领,该当何罪?”
陈懋出列,不卑不亢道:“这十余人都是罪有应得,臣既奉旨督京营,便有权利处置部下!”
“何况,臣本是好意,宴请他们到府上一叙,横生祸端,实非臣之本意!”
“住口,强词夺理!”孙若微斥责不已,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身为朝廷的太后,哀家就有义务将大明从邪路上拉回来。”
“诸位卿家,陈懋当如何处置?”
礼部左侍郎杨善,实际就是个投机取巧的势力份子,见到有机可乘,讨好太后,于是立刻出列。
“臣礼部左侍郎兼管鸿胪寺杨善有本启奏,臣以为,陈懋此事影响重大,必当明正典刑,以免其余勋将仿效!”
“当革除陈懋在军中及京营的全部职衔,以大国舅孙继宗接任京营提督,以北京副总兵范广继任京营总督。”
“臣等附议!”更多的太后党官员纷纷出列。
陈懋眼见众执一词,不好再去争辩什么,反正昨夜,他能做的都已经做到,有什么结果,事先也都有所考虑。
范广是北京保卫战的功臣之一,听到杨善这话,就知道这货没安什么好心。
对于范广而言,他其实更偏向于是皇帝的人,杨善如此做法,无异于是把他当做下一个要打掉的目标。
陈懋要是倒了,下一个京营的总督也早晚要出事。
唇亡齿寒,这个道理范广还是明白的。
他站出来说道:“臣威望不足,自知无法统御京营,宁阳候陈懋功勋卓着,昨夜所杀的一干人等均属罪有应得。”
“即便有擅权之罪,也不该尽废前功!”
转眼间,变成勋贵和太后党的博弈了。
范广这话说得很直白了,陈懋毕竟是靖难勋贵的最后牌面,是朱棣当年奉天靖难时候封的功臣,论资排辈,你孙若微还不够资格去处置人家。
靖难的功勋,你怎么废除?
如果连陈懋的爵位都被废了,那其余的勋贵会怎么想,他们就会彻底失势,任凭太后和文臣摆布。
陈懋也确实比罗通聪明得多,动手前就已经考虑到第二天的朝会了,所以很多事情都留有后手。
现在他一口咬定是孙显宗等人先动手,是自卫逼不得已行之,整个京营也已经统一了口实,因为不服从的昨晚都被杀了。
而孙显宗等人已死,京营实权掌握在陈懋手里,他从福建带回来的兵马也全部并入京营,就算换个人去当总督,也调不动这些人。
所以,陈懋其实是不害怕今天朝会上清算的。
除非皇帝怕事,不敢站出来替他说话,那昨晚的事情可就白干了。
孙若微冷哼一声,范广不干,大有人要干,于是她望向一边,说道:“石亨,哀家命你总督京营。”
“你京师保卫战论功为武将第一,该是威望足够吧?”
石亨也不是傻缺,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去趟京营的浑水,何况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他也是一头雾水。
虽然现在论功第一的石亨有些志得意满,但他的脑子尚且清楚,陈懋是谁,那是他能比的?
陈懋这等功勋卓着之人,要是轻易就倒了,自己被参倒不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石亨知道最近很多文臣武将都看他不顺眼,所以更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当出头鸟,陈懋于他而言也是个绝佳的挡箭牌。
见到孙若微要把自己架到火上烤,石亨连忙拒绝。
“臣已掌管十团营,再督京营,只怕盈满为祸,还请太后收回成命,让他人总督京营!”
“石亨,你?“
孙若微愣住了,没想到就连石亨也不敢去做。
她满眼失望和愤恨,又看向另外一边,说道:“靖远伯王骥,你久有功勋,永乐年间便在兵部任职,资历足够,你去总督京营。”
站在底下看戏的王骥听到这话,人直接傻了。
这老娘们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
他是万万没想到,失了方寸的孙若微,居然把自己给拿出来了。
自己都特么快八十了,这个年纪了,之前还被追究谄媚附和王振阉党的罪过,现在去总督京营,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现在王骥是能低调就低调,能不吱声就不吱声。
因为什么?
就是因为他从前和王振一党有过交集,差点儿就被当成阉党清算了。
好不容易躲过清算阉党的一劫,王骥自然不能同意再站出来抛头露面,这家伙更是个人精。
他看得出来,陈懋其实是和当今皇帝一伙的,按现在的规矩,京营需要一个提督外戚和总督勋贵共掌。
那些勋贵们都知道废掉陈懋,下一个就可能是他们自己,所以都不肯去做这个总督,向孙若微做无声的抗议。
没人接任,你怎么废陈懋?
要是硬去废,岂不是刚愎自用么?
王骥也道:“臣年老昏聩,前战之失,历历在目,无能力掌管京营,还请太后,另任贤明。”
“放肆!”
孙若微的话,今天居然全都被这帮勋贵当做耳旁风了,是个人就敢当朝拒绝,自觉颜面是荡然无存。
“你们都以为,哀家的话是谁都能拒绝的吗?”
“臣等不敢!”王骥、石亨、范广等人一个个惊恐不已,纷纷站出来告罪。
但实际情况就是这样,你问罪,我可以知罪,甚至怎么骂我都行,但是想把我架在火上烤,那不行。
实在逼急了,来一手请辞,以退为进,那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京营的总督,实际上已经成了烫手山芋,谁也不愿意去。
朱棣知道,孙若微已经乱了方寸,一门心思的想要废掉陈懋,给她弟弟孙显宗报仇,但她却没想过,不给其余勋贵好处,他们能坐视陈懋被废?
陈懋是勋贵中的门面人物,要是这么简单就被打掉了,其余的勋贵还不人人自危,这也就是他们为什么一个个都拒绝接任京营的原因。
京营总督以前是个干闲差的好地方,但是如今已经变了,京营现在全都是陈懋的部下,别人就算去了也调不动。
朱棣觉得戏看得差不多了,该下场了。
于是说道:“朕也以为,陈懋虽然有过,但前功仍在,前不久方才平定了福建邓茂七之祸。”
“眼下京中,除陈懋外,怕是无人可掌京营了。”
“诸卿以为呢?”
朱棣此话,正合勋贵们之意,于是连声附和。
勋贵们是同意了,文臣那头还没人吱声,朱棣冷笑了一声,这群人正等着自己给他们抛橄榄枝呢。
孙若微今天一番话下来,勋贵们根本没人当回事,文臣们也知道事不可为,废掉陈懋是没可能的。
但是要他们就这么放过这个清算的机会,那也是不可能的。
现在他们没人同意,那是因为没有人从中捞到任何好处。
搞点好处,再取个折中的法子,显而易见是大家都容易接受的局面,当然,就是要委屈下咱们的孙太后了。
毕竟这次受损失的都是她家的人,其实勋贵和文臣方面都乐得看戏,关咱们啥事儿啊,咱们现在就关心谁给的好处多。
谁给的好处多,咱就站出来替谁说话,这不很简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