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414.库赛尔街24号
卡维说赶时间是有原因的,因为今晚需要参加一个艺术沙龙展。
自从有了古斯塔夫和善望帮忙收集艺术品,卡维就似乎对艺术和社交失去了兴趣。酒店收到许多邀请函大都成了废纸,有限几位重量级的邀请也是以婉拒收场。
但今晚的沙龙不一样。
几天前他帮杜南解决了费拉拉采石场的水权证明,对方很快就把他拉进了公共福利会。
卡维是法奥两国公认的顶级外科医生,自行研发了好几种全新手术术式,又有丰厚的军医和医院管理经验,还有伯爵头衔和大量存款。在这样的简历面前,任何所谓的会员考核都成了笑话。
担任福利会会长的莫瓦尼埃在听完杜南的口头描述后,当即确定了卡维的身份。
有了新的身份,就需要参加一些新的活动,从而认识一些新的朋友。
原本卡维是拒绝的,因为认不认识新朋友都无所谓,他的工作并不需要那么广的人脉。就算加入福利会本身,也是为了更好的推广工作成果而已。所以在接到杜南邀请函的时候,卡维的回信内容是:“最近没时间,下次再聚。”
然而当杜南的第二张邀请函出现在他手里,卡维还是改主意了。
因为邀请函的署名一栏里换成了沙龙主人的名字,玛蒂尔德·波拿巴,拿三皇帝的堂妹。两人年轻时差点步入教堂成婚,现在的感情也非常好,她是除欧仁妮之外拿三最信任的人。
如此厚重的邀请,卡维没有拒绝的余地。
沙龙举办地就在玛蒂尔德的一处私人宅邸,库赛尔街24号。
这里的空间不大,墙上展位也非常有限,远不及梅拉妮的沙龙。但能被邀请进入的都是各界名流,以及他们最得意的作品,是真正的艺术交流,而非承载上层社交圈的平台。
按照惯例,每周三是文学家的聚会,作家、评论家、各类学者都是她的座上宾。周五则是艺术家晚宴,画家、雕塑家、音乐家一起探索艺术的美妙。
但这一次,玛蒂尔德将两场沙龙合二为一,在周末为公共福利会特别开设了一场。主题是艺术品与作品的义卖活动,所得收入全部划归到公共福利会账下用于开展福利事业。
莫瓦尼埃是福利会的会长,自然在受邀之列。
他欣赏着满墙的艺术品,就仿佛跳入了艺术气息溢满而出的海洋,徜徉其中,为即将高速发展的福利事业而感到高兴。上百件作品,每件只要象征性地卖上1000法郎,他就能为公共福利会筹得10万法郎的经费。
这可比杜南四处演讲半年都要效率。
现在唯一让他感到不安的,就是杜南似乎牵上了玛蒂尔德这条线。法兰西公主的扶持自然会赢来不少好处,但同时也会帮助杜南分走一部分自己在福利会里的威望和地位。
莫瓦尼埃心里很矛盾:“杜南,你是怎么认识玛蒂尔德公主的?”
“我?”杜南最近心情不错,沙龙才刚开始就已经半瓶红酒下肚,“你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认识公主殿下呢。”
“啊?你不认识?那这场义卖沙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你前些日子不是特地跑去皇宫找过她么?怎么现在说我认识她.”
皇宫
杜南压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场沙龙,莫瓦尼埃就更不清楚了。他唯一清楚的就是,当时他站在皇宫外,公共福利会的介绍函就捏在手里,结果连自我介绍都没说完就被人撵了回来。
可现在自己确实站在了库赛尔街24号主厅的地毯上。
到底怎么回事?
短短几天的功夫发生了什么?
还没等他想明白,沙龙管事戈蒂埃便拉开了嗓子:“玛蒂尔德·波拿巴公主殿下驾到!”
众人纷纷停下交流和手里的餐食,静静站在原地,等候玛蒂尔德的到来。
不一会儿大门打开,公主怀抱着一只黑猫慢步走进主厅:“谢谢诸位肯赏光参加这次义卖活动,每件展品起价都是100法郎。如果有竞价的就在作品下方的卡牌上写下自己的价格,等义卖结束后,价高者得。”
没有过多的客套话,也没有戈蒂埃那样的开场白,玛蒂尔德将开门见山发挥到了极致。
莫瓦尼埃自然不会错过这次结交的机会,一个箭步让过杜南,抢在另外两人之前,站在了玛蒂尔德身边:“公主殿下,我是公共福利会的现任会长,感谢您为公共福利事业所做的贡献。”
“你就是会长”玛蒂尔德简单打量了他几眼,点点头,“很高兴认识你。”
莫瓦尼埃并不懂艺术,更不懂政治以及女人间流传的各类八卦。他懂的除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律师外,也就只有福利会了。
然而玛蒂尔德对此毫无兴趣:“莫瓦尼埃先生,要不我们就聊点别的,要不你再四处走走看看,这里的艺术品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杰作,您会喜欢的。”
向来心直口快的玛蒂尔德能如此照顾他的颜面,已经很给面子了。即使如此,这段话的言下之意也很明显,说得莫瓦尼埃非常尴尬:“那,那好吧。”
他本以为自己离开后杜南便会上去搭话,谁曾想这位老朋友没有丝毫想法,只是一个劲地待在餐台边喝酒吃东西。
直到两小时后,彻底询问了周围几位健谈的名流,莫瓦尼埃才知道,整场沙龙只是打着公共福利会的旗号,和他俩毫无关系,公主真正想见的另有其人。
此时瑞吉斯酒店三楼,盖泽正对着房间门大声叫唤着:“卡维医生,你好了没有啊?时间快来不及了!”
“快了.”
“哎呀,公主的沙龙都开始了,你竟然刚从实验室回来。”盖泽拿着怀表急的团团转,“要不是你,我可能已经陪在公主身边,一边喝着顶级红酒,一边听她谈论我那幅新画的《骏马图》!”
“得了吧。”卡维穿着新订制的晚礼服走出房门,接过他递来的手杖和帽子,调侃道,“你的画哪儿入得了她的眼。”
“可汉斯先生说我画得不错,有进步啊。”
“好吧.”
两人下楼登上了双门敞篷马车,汉斯正脸盖着帽檐,坐在里面小憩。见是卡维到了,他马上揉开了眼睛:“卡维医生,好久不见。”
“确实有段日子没见了。”卡维笑着说道,“没想到刚见面就收了你的大礼。”
“只是一套晚礼服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汉斯打了个哈欠,敲敲车们示意车夫开车,然后继续说道,“你可是今晚的重要人物,要还像以前那样不修边幅的话,别说我了,就连公主殿下脸上也会无光。”
“我?我是重要人物?”
“到了那儿你就知道了。”
马车辚辚向前,绕过鹅卵石广场,穿进夜晚灯光斑驳的拉里维埃大街。一路上时不时就会听到对汉斯样貌的赞美,冷不丁还有姑娘痴笑着向车里抛掷花束。直到进入安静的贵族街区,这种情况才变得少见起来。
渐渐的,一栋只用朴素白色粉刷外墙的半木质石灰岩建筑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这里没有硕大的私家花园,没有就地马厩,也没有辉煌大气的豪宅,更远谈不上富丽堂皇。可如果名气能用颜色来表达的话,这里便是黑夜里最艳丽的红色。
“先生们,库赛尔街24号到了。”
与巴黎奢靡夜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远在维也纳东边,仍处在动荡边缘的布达佩斯。
早在今年春天,在伊丽莎白到达布达佩斯后的两个月时间里,布达佩斯的局势有了些许缓和,弗朗茨和匈牙利方面都有了妥协的意愿。但最终是否真能合并为二元制奥匈帝国,仍需要大量谈判敲定后续细节。
比如哪些由匈牙利自主决定,哪些必须统一管理,议会是合并后统一在维也纳召开,还是轮流在两国首都召开。还有国债负担比例、税收、内外关税、外交、军事等等,都需要慢慢谈。
在弗朗茨看来,吞下匈牙利势在必行,只要给足甜头,布达佩斯方面还是乐于签字的。但在匈牙利方面,即使到了六月,议会内部仍然分成了由德阿克、安德拉希和流亡在外的科苏特所代表的三股力量。
两国宫廷参事德阿克坚定地站在贵族地主阶级这一边,希望两国合并。
安德拉希则是受到了伊丽莎白的影响,在谈判后期抽身了出去,成了中立派。不管最后他脚下这片土地属于奥地利、匈牙利还是奥匈帝国,他都会尽己所能管好它。
而散落在广大匈牙利人民内部的自由派,似乎成了阻挠奥匈合并的最后绊脚石。
他们坚持自主独立,尤其在48年领袖科苏特在流亡地意大利那不勒斯发表给德阿克的公开信后,沉寂许久的独立声浪愈发高涨起来。
德阿克和贵族地主阶级自然不会同意科苏特所在自由派的观点,在经过两个多月漫长的激烈辩论后,匈牙利议会绝大多数人投票赞成妥协条款,同意奥匈两国合并。
德阿克在国会议会上拿着科苏特的公开信,这样解释道:
“科苏特的做法即使有成功的希望,也只是万不得已时才能采取的手段。如果遇到任何问题都选择用武力和叛乱来解决,就太过肤浅了。
奥地利刚打了场不那么难看的翻身仗,比起20年前的他们更难对付。而我们麾下只是些没多少斗志的散兵游勇,连正经战场都没上过。
两相对比,结果再明显不过。
我们身处一个毫无把握却又处处充满机遇的年代,民族利益矛盾的顶点。我不希望自己的民族站在历史的拐角处,静静地等待着令人怀疑的未来忽然有一天砸在自己的脑门上。
我不希望这样!
世上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是无法靠等待来获得的。
也许它就在前方等着我们,需要我们自己上前走几步就能够着它。也许它在将来的某一天确实会来找我们,可真到了那时就太迟了。我们的民族力量、幸福、信任和希望正在一天天消亡,已经经不起太多的等待了。
因此,除了试着往前走几步,我们没有别的办法。”
1867年6月17日,匈牙利国会发布了奥地利皇家公告。
弗朗茨·约瑟夫将加冕为匈牙利国王,伊丽莎白则成为匈牙利王后,安德拉希伯爵被任命为匈牙利首相,一直主导奥匈两国合并的两国参事德阿克则辞去了所有官职。
唯一与历史不符的除了时间延后了四个月外,还有财政支出比例奥地利占60%,匈牙利占40%(原为7:3),这一比例会在十年后恢复到50%。匈牙利也需要向帝国缴纳赋税,比例会比其他行省低一些,但并不是没有。
其次,奥匈帝国虽然明面上有两个首都,但议会和内阁只有一个。法律可以有追加本地条款,但基本遵从奥地利的宪法。最关键的,匈牙利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正规部队。
除此之外,匈牙利的贵族们仍拥有其他自主权。
相比于历史上奥匈合并时奥地利的狼狈,此时的弗朗茨心情还算不错。也许是去年普奥战争的侥幸平局所带来的信心,他并没有放弃自己的野心,至少在他内心深处仍然留存着将匈牙利划归为奥地利治下一个省份的想法。
而这一想法的具体表现,则是把从墨西哥回来的马克西米利安和一整支军队安放在了布达佩斯。他们隶属于奥地利维也纳,不会参与当地警察事务,只是“普通”的常规驻防军而已。
同时,申请加入帝国的克罗地亚没有交给匈牙利管辖,而是直接并入了奥地利,税收、管理全由维也纳负责。
这一想法成功挽留住了首相理查德·贝尔克雷迪伯爵。
作为波西米亚的前总督,贝尔克雷迪不愿看到匈牙利摘走波西米亚流血牺牲所得来的战争成果。
早在今年4月,眼看奥匈合并几成事实的情况下,他就想过提交辞呈。但他和德阿克不同,他愿意等。这一等从4月等到了6月,等来了对奥地利更有利的合并协议,也等来了弗朗茨的政治野心。
弗朗茨和伊丽莎白的加冕仪式定在10月举行,各方势力似乎都放下了嫌隙,一起为古老繁琐的加冕礼做准备。
整个匈牙利局势看似趋于平缓,原本叫嚣的自由派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浪花,匈牙利人民都在庆祝两国和平共进。弗朗茨夫妇也于6月20日宣布登上前往世博会的法国专列,访问巴黎。
然而,就在欧洲难得和平的当下,有些藏在暗地里的人却开始按耐不住平静,悄悄行动了起来。
奥匈合并那些细节不要深究,这本毕竟是写医生的,政治只是背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