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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他人眼里,卡维所说的原位尿道改流并非他自己的“臆测”,而更像是一种依托于前人智慧上的创新。只不过这种创新的跳跃幅度实在大了些,让人看不到跳板的影子罢了。

“医学院的图书馆里有一本泌尿相关的杂志,里面记载了一次输尿管结肠吻合术。”

卡维让站在一旁的年轻助手拿来了一套腹腔模型,说道:“一位叫西蒙的法国医生在切除了病人的外翻膀胱后,选择将输尿管连接在了乙状结肠上,形成有效的排尿通路。”【1】

瓦特曼点头赞道:“好想法......”

“但当时并没有注意到泌尿一整套系统和消化道是不同的。”卡维解释道,“尿液要比满是细菌的粪便干净得多,一旦联通,肠道细菌就会入侵泌尿系统。”

大半年的酝酿下,“细菌”和“感染”的概念已经在维也纳生根发芽。

尤其是直接被卡维传输了思想的市立总医院和外科学院,除了那几位强硬反对者之外,绝大多数医生已经默认了这两个重要概念。相比起来,反而是站在手术台边的莫西埃还无法接受这种全新的思想。

“同年,还有一位名叫罗尹德的外科医生,同样对一位膀胱外翻病人做了类似的手术。”

卡维已经反复检查了盆腔里的各个缝合面,用湿纱布保护好后手术位置上移,开始寻找合适的膀胱替代品:

“前者活了一年,死于感染。后者则只活了一周,死于缝合口漏造成的腹膜炎。在接下去的十多年时间里,各国外科医生都尝试过这种手术,但结果都不算太好......”

“所以你对手术方式做了改进?”瓦特曼问道。

“对。”卡维说道,“输尿管直接连上结肠肯定不行,但那两台手术并非一无是处,给了我相当多的灵感。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这台手术也会成为别人的灵感,无论成败。”

话虽然这么说,但事实上从1851年的那台输尿管乙状结肠吻合术之后的百年内,尿流改道都没有太大的改变。

直到20世纪50年代后期,医学正式步入现代化高速发展期,临床医生开始发现这类手术的各种弊端。【2】

从那时开始,下尿路重建开始向三个不同方向发展【3】,其中20世纪80年代开始出现的原位新膀胱术在大量临床实践过程中,逐渐成为了临床尿流改道的金标准。

卡维算是一次性将这种手术的成熟度提升了一百多年,在硬件水平和软实力都不足的大背景下,可能这一生结束都未必能有人能复制这台手术。

毕竟想要达到自主控尿,就需要保留完整的yin部神经,同时还要小心处理尿道括约肌,任何意外都会造成术后恢复困难。

而在肠管选择、处理以及和输尿管、尿道的吻合上,到处都是难点,就算近距离反复观看这台手术都不一定能掌握其中的关键。

“在选择膀胱替代品时,肠道是最简单也可能是唯一的选择。”原本站在埃德姆左侧的卡维此时和莫西埃换了位置,同时原本的膀胱牵开器被撤走,先换上了普通拉钩,“而在肠道中,无论选择那种肠管都会带有各自的优缺点。”

边说他边寻找此次手术的重要标志之一,阑尾。

“在胃、空肠、回肠和结肠中,我选择比较中庸的回结肠。”

卡维开始寻找回结肠的交界处:“回肠的活动度足够大,血供丰富。而结肠腔隙大,虽然位置相对固定,但很容易松解移动到盆腔的任意部位。但不管选择哪种,都会产生相应的并发症,这点在所难免。”

阑尾并不难找,没过多久卡维就已经捏住了埃德姆的回盲部:“阑尾就在这儿,我们选择一段升结肠,一段回肠,保留中间的回盲瓣【4】。来,给我组织钳,第一步得先给结肠‘松松绑’......”

......

此时的手术已经过去了近2个小时的时间,过程才刚过半,膀胱重建仍在手术剧场里紧张地进行着。

在另一边的维也纳火车站,一辆刚从巴黎赶来的火车刚刚进站。按照原定计划,今晚7点它就会驶离维也纳,回到之前的出发点巴黎。

从一开始就有传闻说驻奥大使爱德华会搭乘这列火车回国,同乘的还有一位年轻医生和他的外科团队。所以列车长特地腾出了头等舱,并且为这位外交能臣提供了丰盛的法国餐食。

“爱德华先生,非常荣幸能将您送回巴黎。”列车长笑着向刚到站台的爱德华走去,“头等舱已经空出来了,现在就能上车。”

“不急不急。”

爱德华的心根本就不在这儿,甚至于是不是今天去巴黎还得看别人的脸色行事:“这次回国我只是同行而已,真正的主角不是我,等把那人送到巴黎后,我还得尽快回来。毕竟普奥之间还在打,这时候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哦哦,是这样啊......”

“对了,我为你介绍一下。”爱德华笑着侧过身,看向身后,“这位是阿尔方斯先生,曾在宫廷工作了好些年。这次也算是随行帮忙,厨房就交给他吧。”

“久仰久仰。”

“打搅了。”

阿尔方斯也是许久没回国了,在东亚绕了一大圈后一直定居在维也纳。

今天走上这列火车主要还是为了卡维,毕竟对方治好了他的隐疾,又有如此身份,帮忙也是应该的。当然他在巴黎和维也纳都有许多朋友,能在卡维身边为法奥之间的关系做出一些贡献。

“从上列车开始,卡维医生的所有饮食都交由他负责。”

爱德华只是很常规地说了自己的要求,并非征求意见。列车长听着不舒服,但也没别的办法:“列车上的那些厨师该怎么办?”

“列车上所有厨师原则上都没有接触菜品的权利,这不是不相信他们的厨艺,而是为了安全。”爱德华说完把话语权交给了阿尔方斯,“我主要负责卡维医生和同行外科医疗队的饮食,其他我也没时间管。”

“好的,我知道了。”

简单做了交流后,阿尔方斯跟着列车长上了火车,而爱德华则继续留在站台的候车室焦急地等待着手术结果。

对他而言,现在困扰他的其实还是摆在面前的三岔路口。

手术成功皆大欢喜,随车回到巴黎做好交接,爱德华就能在巴黎多留些日子,然后再风风光光地回维也纳。如果运气够好得到晋升,这次回国可能就不回来了。

但要是手术出了问题,原则上作为外交大使和主刀医生,爱德华和卡维都应该留在这里。

可普奥之间战争趋于缓和,如果错过这一次的表现机会,爱德华也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怎么样。毕竟关于他前些日子的黑料,早就通过无孔不入的新闻报纸,在巴黎街头传得沸沸扬扬。

“上帝啊,请一定帮帮我这个苦命人吧......”

......

世上的苦命人千千万,绝不仅仅只有爱德华一人。

就在另一边的柏林,一位正在路边咖啡馆享受午后闲暇时光的中年人,似乎也得称自己一声“苦命人”。

米克的信已经送出手整整两天,不管成不成功,他都会找个理由杀了李本,也好泄一泄自己肚子里的邪火。可就在此时,他手下送来的两条消息让米克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看着信纸上简单的密码字母,他心里恨,可惜无论如何,这类表情都不该出现在脸上:“任务算是完成了。”

“老大,他们这样处理,我们可就什么功劳都捞不着了。”

“为帝国办事,要什么功劳?”米克盯了他一眼,“这条消息一出,维也纳那边的普鲁士人就会和我们的上层取得联系。只要普皇不是傻子,战争很快就会以‘顺利完成和谈’收尾,到时候就没法国人什么事儿了。”

“唉,消息竟然不经我们手,这趟算是白来了。”黑衣手下拿起杯子,贴上嘴唇,小心地喝了一口,“柏林的咖啡可真难喝......”

米克叹了口气:“别想那么多,待会儿回去好好收拾下,今晚就回国,记得弄干净些。”

手下非常吃惊,忍不住多看了米克两眼:“今晚就走?”

“不然留在这儿干嘛?旅游观光?”米克一刻都没放下戒备,扫了眼周围许多普鲁士人,说道,“除了天天被这些‘敌人’包围,我们在这儿什么都做不了,还容易暴露身份,不如尽早回国。就算功劳没了,物质上的赏赐绝不会少。”

“倒也是,柏林也没什么好看的。”

这时,手下忽然想起另一条坏消息:“对了,老大,那家伙怎么办?”

“那家伙......”米克本来不想发脾气,见对方多嘴提到了那人,他这才压着火气问道,“你们怎么做事的?一只困死在公寓里的臭老鼠都能放跑?”

手下身体微微一颤,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能解释道:“他太敏感了,我们只是轻轻敲个门就引起了他的怀疑。结果等回过神来,他已经翻窗离开了公寓,再也找不到了。”

“敲门?你们敲门干嘛?”

“这......”

“没在图书馆里学过开锁?你们不会半夜偷偷开锁进门么?就算真不会,你们难道不会一脚踹门进去直接朝他开枪么?就算让他翻窗熘了,你们就没想过在楼下看住大门和窗户?”

米克一连串的发问,说得对方毫无反抗余地。

但即使骂得再狠,他们终究还是错过了目标,骂也无济于事:“知道他去哪儿了么?”

下属摇摇头:“他住的地方不大,我们例外搜查了好几遍,没留下什么可靠信息。”

“连去哪儿都不知道......”米克苦笑了一声,“这家伙确实滑不熘手,而且揣着我们很多秘密,要是......”

“要不我找兄弟再去找找?”

虽然一直在提李本的重要性,但其实灭口更多还是米克的私人恩怨,毕竟他之前被李本的假身份骗得很没面子。成了棋子后也很不安分,甚至还肆意挥霍运营基金。

但他身系小队十几人的身家性命,以及暗藏在柏林的好几个“线头”,必须权衡利弊。

“算了,不过是一只过街的臭老鼠罢了,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老大的意思是......”

“待会儿去趟报社,和里面的记者一起聊聊这位年轻的男爵先生,让他好好晒晒柏林的太阳。”

......

如果知道了爱德华和米克都自称苦命人,那刚逃过一劫,现在正准备离开柏林的李本肯定会大拍桌子,口吐芬芳。

年初从柏林一路逃债来到维也纳,结果很快就又硬着头皮从维也纳去了柏林,现在终于所有说德语的地方都容不下他了。这其中有太多的巧合和霉运,要不是那个法国厨子,要不是那个医生,要不是......

米克!

自从在公寓见到这个家伙,李本就很不自在,因为自己犯的破事儿早就越过了这位顶头上司的底线。

要是在维也纳,像他这样表现极其不稳定且有无数前科的线人绝活不过三天。之所以米克留下他,还给了不少钱,无非是因为他之前伪造的身份罢了。

在事成之后,李本就一直想着逃走,那阵敲门声只是一次不那么凑巧的契机而已。

“这位先生,你到底要去哪儿?”

“去哪儿......先走着吧,我不会赖账的。”

李本现在手里还有之前米克给的2000塔勒(普鲁士货币)、一套还算过得去的行装、一份伪造的普鲁士男爵证明,看上去还能凑活过日子,但能去的地方却已经很少了。

东边的俄国太冷,英国还得乘船,南边意大利气候宜人,可惜他不会意大利语,现在唯一能走的也就是西南方向,法国。

去法国!去浪漫的巴黎干我的老本行!那些愚蠢的有钱人肯定会被我唬住的......

拿定主意,李本敲了敲车窗:“送我去柏林中央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