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前,一则突发案件的概述通过巡警亭的发报机传进了Vienna警局通讯室,原文内容就是简单的一句话:贝辛格大街73号楼出了命案。
虽然维特一想到73这个数字就头疼,卡维和身后伊格纳茨的身影也会紧跟着浮现在眼前。但他作为城市东区的探长,在接到警情通报后,依然要第一时间到达现场。
半小时后,维特下了马车,站在了贝辛格大街上。
身后行人熙攘,身前暗红色矮楼的墙面上,一扇扇反着光亮的窗玻璃依依印入他的眼眸,满眼都是两个字:邪门。
“探长~”
“......”
“探长!!!”
“嗯?”
“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进去吧。”
“嗯......”
维特重新整了整帽檐和领口,四天之后再一次踏进了73号楼。
此时楼道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包括三名大街上的巡警、自己的两位助手以及随行摄像记录员。本来空间就小,加上讨论的声音就显得乱哄哄的。【1】
“能不能安静点?”维特及时维持住了秩序,站在门边往屋里张望了两眼:“都没进去过?”
“目击者进去过,我们没有。”
“嗯,先记下物品的详细信息,然后给尸体和物品拍照。”维特又扫了眼102室的布局,这才问道,“是谁先发现的尸体?”
没等喊人,303遍挤过了门口的两位巡警:“是我,探长,我们又见面了。”
维特对他的自来熟没什么反应,只顾着检查房门钥匙和门锁:“说说情况吧。”
“上午九点左右,我走下楼准备去买东西,刚来到102门口就听到里面有打斗的声音。”303说得非常仔细,“凑上房门还能听到玻璃瓶破碎和桌椅碰撞的声音,但持续时间很短,很快就停了。”
“没人说话?”维特有些奇怪,“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这儿隔音很差的。”
“没人。”
维特听完,马上注意到了地上的牛奶瓶和凌乱的桌椅:“然后呢?”
“我本来以为是102室那对夫妻又在吵架,所以敲门想帮着劝劝。”303说着说着,心情有些低落,“好歹做了一年的邻居,平时也会聊聊天,和他们家的关系特别不错......”
“好了好了,说重点。”
“重点......”303寻思了会儿,“重点就是没人开门。”
“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接着我就继续敲门,敲得特别重,可还是没人开门。我那个急啊,想叫人,但我们这栋楼都是工人,一早就出门工作了,我又没什么力气。”
303声情并茂地说到这儿,忽然指向身后的楼梯:“幸好这时候卡维先生跑了下来......”
“卡维”这个名字就像直插进维特脑子里拼命发电的电极,让维特做出了激烈的反应:“卡维?你是说住在楼上301的卡维·海因斯?”
“对,对对,就是他。”303又多愁善感了起来,“真是个好人啊,特地帮我一起踢开了102室的房门。”
“好人?他怎么突然变好人了?”维特眉毛一挑,又重新打量了老头几眼,“302室那位叫罗莎的姑娘坠楼那天,我找你了解情况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额,这个么,呵呵......”303笑了笑,“当初还不了解嘛,所以说了些不必要的话,希望维特探长能帮忙保密。”
维特对邻里间的家长里短没什么兴趣:“你们一起踢开了门,那然后呢?”
“然后就看到这样了。”303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我守着102的门口,卡维先生跑去找了巡警。”
维特叹了口气,视线再次转入室内。102室里混乱不堪,桌椅歪斜在一旁,食物餐具散落在地。尸体就横躺在地板上,脸部肿胀,身上除了脖子有瘀伤,没其他明显的伤痕。
“怎么看着像勒死的。”维特回头问向303,“这人叫什么名字?”
“哦,叫夏登,是安德烈先生的表侄。”
“他就住在102室?”
“不,住102室的不是他。”
维特脑子有些乱:“那102室的租客呢?”
“哦,102室那对夫妻都晕了过去,卡维先生已经叫上马车把他们拉去医院了。”
......
此时的市立总医院三病区的外科主任办公室里,艾莉娜正坐在桌子前翻阅着自己丈夫的解剖笔记。她几乎没有解剖学知识,看着随笔勾画出的图案草稿和文字,想的却是当初伊格纳茨要求的尸体供应问题。
“伊格纳茨老师~”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艾莉娜也在等伊格纳茨,并不介意办公室里多一个人,“他去剧院了。”
“额,没什么,我就是......”
艾莉娜看人脸生,没等对方解释完便又问道:“你是外科的?”
“对,外科新来的助手。”
“哦,助手,是叫卡维么?”艾莉娜很快就想到了新人名单,“卡维·海因斯?”
“对。”
卡维不认识这个女人,但从她敢于坐在伊格纳茨办公椅上的态度来看,能大致判断出对方的地位不低。他不敢乱说话,考虑到自己卑微的身份,实在没必要留在这里。
想到这儿,他关门就要走,毕竟解剖室还要做一堆准备工作。
“唉,等等!我有话要问你。”
卡维刚转身就被叫住,面对艾莉娜他难得用上了尊称:“夫人,有什么吩咐?”
“我一早来的外科,特地去病房转了圈,好像没看到你。”
艾莉娜本来对卡维就有兴趣,或者说是一种对庶民的好奇心。尤其当这个庶民被同为贵族的丈夫看中后,这种好奇心就更甚了:“你平时都做些什么工作?”
“整理病史记录,帮忙做些手术前的准备工作,把病人推去剧院之类的。”
“你今天是不是迟到了?”
“早上遇到了点麻烦,所以来晚了。”卡维解释道,“我本来是想来这儿找伊格纳茨老师说一声的,没想到他做手术去了。”
“人事方面可不是你的伊格纳茨老师能说了算的。”艾莉娜放下了手里的解剖笔记,“按照医院规定,助手应该在早上7点30分之前进医院工作,伱知道迟到是要扣钱的吧。”
卡维点点头:“我知道。”
“一次1克朗。”
“嗯。”
卡维刚从米克手里接过了73号,每月能入账15克朗,所以对仅仅1克朗的处罚反应平淡。可在艾莉娜眼里,这就显得很不正常了:“我记得你每月的工资只有7克朗吧?”
“额,对,是7克朗。”
“是不是觉得太少了?”
卡维:???
之前的提问还很正常,符合领导对下属的一贯口吻,询问工作情况的同时还会找到一些错误。可临末了的这句就问得就很奇怪了,什么叫觉得工资太少?
我是该觉得少?还是不该?
说太少难道还能涨工资?
这种好事在21世纪都不可能,吃人不吐骨头的19世纪显然更不可能!
既然不可能,又不能说工资给太多了,那就只能说工资给得正好......
卡维连忙打断了思绪,心里干呕了两声,最后选择闭嘴:送命题还是不答为好。
艾莉娜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还想着怎么表达自己的用意,忽然房门被人打开,伊格纳茨走了进来:“嗯?卡维,你怎么现在才来?艾莉娜?怎么你也在这儿?”
“哦,我想找你商量一下尸体的事。”
“伊格纳茨老师,新来了两具尸体。”
两人异口异声,虽然是毫无关联的两件事,但却都和尸体紧密联系在了一起。伊格纳茨两边都听了个大概,只能一个个去问,最后才知道原来是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院长那里的尸体供应渠道没打通,当初三个条件只能兑现两个。
而好消息是卡维给他送来了两具新鲜的尸体。
“两具?!!”伊格纳茨喜出望外,“你哪儿弄来的?”
“其实是我住的楼里一对夫妻出了点小意外。”卡维挠了挠脸颊,说道,“当时看还有心跳,我觉得有救,所以连忙叫了马车把人送来了这里,可惜在半路咽气了。”
伊格纳茨脸上毫无悲伤,和卡维的无奈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有亲戚么?”
“在Vienna没什么亲戚,其他地方就不清楚了。”
“好,没亲戚就行!”伊格纳茨连忙想到了将尸体霸为己有的好办法,“我先去解剖尸体,你去联系教堂和摄影师,给尸体拍照。然后再去烟草店买支便宜的烟斗配上一瓶葡萄酒,再给女的准备些廉价首饰。”【2】
卡维听懂了,但仍然表现得像没懂一样。
“等亲戚从乡下大老远赶来这里的时候,解剖早就结束了,而原本的尸体也被我们缝合完好放进来棺木里。”伊格纳茨对自己的办法很满意,“有照片,有陪葬品,还只收他们的成本费,恐怕高兴都来不及吧。”
艾莉娜越听越觉得不妥,但想着医院资金短缺,尸源供应又不足,自己实在没什么资格提意见。
如果只是一走了之,大男子主义的伊格纳茨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两夫妻也不至于出现摩擦。
然而伊格纳茨已经连着三天没回家了,天生要强的性格强逼着艾莉娜开口挖苦了他两句:
“解剖法案才刚颁布不久,我劝你还是别乱来的好。想想格雷兹医院的拉考夫医生,不仅被丢进了监狱,剥夺了外科医师资格,还连累整个医院罚了整整1000克朗。”
话不假,就发生在半年前。
伊格纳茨作为奥地利外科医生的领头人物,自然需要出面谴责一下对方抬高自己,而这段采访还登上了第二天Vienna日报“每日议事”版面的头条。
拿这种事儿来戳他的脊梁骨显然不合适。
伊格纳茨听后脸色凝重。
风暴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