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林出去,程小樱停下手里的动作,有气无力地歪倒在被子上。自从嫁进来,不论是丈夫公婆还是其他人都对她很好,几个小姑子也很尊敬她这个大嫂。
她进门不久,果儿妹妹就让她跟着家里的姐妹一起学做绢花,夸她有学问,还叫她当起了作坊的二账房,皂儿出嫁后,更是管起绢花这个摊子,很快她便融入这个上下和睦的大家庭里,每天过得如在蜜罐里一般。
好像是老天见不得她诸事太顺,所以纵有众多的好,偏偏就一样,到现在都没有怀孕。
她没法跟大林说,其实奶跟娘都拉着她旁敲侧击好几次了,问她咋还没有动静,她哪儿知道是咋回事,每回被问得脸红到脖子根。
现在皂儿竟然抢到她前头怀上了,这是不是说自己的身子有什么问题?想到这里程小樱心里不免越发紧张。
晚上小两口消停下来,程小樱低声说想要回一趟娘家。心里有了事还是回去跟自己的娘好好说说,上一次娘还说要不要偷偷找一个大夫诊诊脉,要真是有什么毛病就早点治,早日怀上孩子就好了。
大林自然想不到这么多,不过他对媳妇这点小要求还是会尽量满足,一口答应过两天就陪她回娘家看看去。
一连几天家里都沉浸在皂儿怀孕这件喜事中,陶氏跟何氏高兴之余,又想起大林媳妇的肚子到现在还不见动静,尤其是陶氏,急的跟什么似的。
一家人吃饭的时候,陶氏捧着碗一边吃一边用眼角不停扫过程小樱的肚子,那探究的目光让程小樱忍不住又难受起来。但她知道不能在长辈面前掉眼泪,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两天后大林抽出空来,跟爹娘说了一声带着媳妇回了趟娘家。
时间一天天过去,离三林出发去湖阳府城的日子渐渐临近,家里头一次有考生出远门赶考,心情都跟着忐忑不安,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刘氏早就开始收拾三林去府城带的行李,除了笔墨书籍之类的学习用具,衣裳鞋袜,吃的喝的,连床上的被辱都准备了两套新的。
反正是坐马车去,尽量多带一些行李,到了那边也是住在自己家的铺子后院没什么不方便的,所以凡是想得到的都给他带上。
到了出发的日子,刘氏又给三林怀里塞了二十两银子。
三林直挠头:娘,你已经给过了,而且一路上有我爹跟着,到了府城也是住在咱家的铺子里,我都没多少花钱的地方。
刘氏不理儿子的抗议,只一个劲儿地给他往怀里塞:
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多带些银子总没错。
三林就不说什么了,虽然他心里对这次考试还是有信心的,但难免不紧张,现在看家里这个样子就更紧张了。
听说府试比起县试要难多了,要是考砸了的话,以前的成绩就全作废,下次考试还得从县试开始,所以他这次一定要争口气,考上童生。
姚二柱这趟送儿子去府城,顺便又拉了一车货物过去,所以准备了好几辆马车,文安带着行李跟三林坐一辆,文安家就不用再派人过去了。
姚嘉庚感激地跟姚二柱道谢,姚二柱大手一挥,让他不必客气,告辞后一行人驾车出发了。
送走了赶考的人,何氏心里又开始惦记女儿害喜过去了没有,可惜乡下规矩众多,别说嫁出去的女儿很少有机会回娘家,就连娘家人也不能往女儿家跑得太勤,否则婆家人会不高兴的。
还有儿媳妇也需要她操点心。前些日子大林送他媳妇回娘家住了几天,回来后她悄悄问过了,亲家母给儿媳找了个专治妇科的大夫把脉,说儿媳妇身体挺好没啥大毛病,何氏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可是终究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少不
得她也得想想办法,用一些土方子试试。
于是何氏变得更加忙碌起来。
果儿也没有闲着,这些天一直关注地里的麦田,早上跟着大伯出去在田里转上一圈,看着麦苗长势越来越好,天气一变暖蹭蹭蹭地往上蹿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大家伙看着心里就舒坦,姚铁柱更加卖力地指挥长工们除草、浇水。
眼看天气要热起来,酒楼里的招牌菜也到了换季的时候,盘算已久的老碗鱼、水煮鱼还有鱼丸这几道菜该弄出来了,今年开春特意在自家的荷塘里多放了一些鱼苗,等几道菜弄出来以后,家里的鱼也能供应上了。
还有自己之前记录下来的凉皮、双椒鸡捞面、玉米面浆水鱼鱼,凉拌鱼鱼,各种凉拌菜,都要一一弄出来。
好在这些吃食都不难,果儿特地去城里的铺子住了几天,手把手教会酒楼里的几个厨师,好在这些吃食都很简单没多少难度,没几天几个厨师就掌握了。
等过两天派一个厨师去长陵,教那边的酒楼把这些吃食也一一做出来,果儿就不用再操心了。
掌柜的恭敬站在果儿面前:姑娘,二楼雅间有一位客人,说想跟姑娘谈一桩生意,不知姑娘可否愿意上去见一面?
果儿:是什么样的客人?
掌柜的:一位年轻的公子,点了咱们酒楼一桌子的招牌菜,看着挺眼熟的,可惜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掌柜的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这位客人是谁,他之前不过是一家小铺子的老板,打过交道的人自然有限。
我爹今天没过来吗?
掌柜的:姚三爷一大早过来点了个卯,说是去看看那几家杂货铺今天上货了没有。
果儿垂眸想了想,一时也想不出是什么人要找她做生意,不过上去见见也无妨,这里毕竟是在自家酒楼,没什么可担心的。
掌柜的上前推开二楼雅间的门,引着果儿进去。
这位公子,我们东家到了。
看清坐在桌边的人果儿愣在原地。
张子彭站起来也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对望了几秒,果儿最先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对掌柜的道:
你出去吧,我跟这位公子谈谈。
掌柜的小心地拉上门出去了。
张子彭这才上前几步,神情略有些激动地道:
果儿妹妹,好久不见。
果儿则淡定许多:好久不见,张公子。
张子彭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苦笑了一下,重新看过来。
眼前的小姑娘明显长高了不少,再不是当初那颗青涩的小果子,而是身材窈窕,眉目如画的少女之姿,脸上白皙细嫩的肌肤几乎吹弹可破,一双玲珑剔透的眸子依然如当初一般纯净,看着他的神色却无半分波澜,似乎在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
张子彭焦躁不安的心陡然失落下来。
果儿也在打量张子彭,依然是风姿俊朗的翩翩少年郎,几年不见增添了几分成熟,可惜她不喜欢他一直盯着自己的目光,掺杂了太多的情绪,让人感到极不舒服。
张子彭扯了扯嘴角:果儿妹妹,你,你还好吗?
果儿:当然,你看我像是不好的样子吗?
张子彭:果儿妹妹......
果儿皱眉,抬起手阻止道:停下,张公子,男女有别还请公子自重,不要如此称呼,我们没那么熟。
张子彭:......
他就知道,自他成婚之后,他们两个再无任何可能,如今连一声妹妹都称呼不得了。
可是这又怪得了谁?明明那么
喜欢,也深情表白过,结果他却食言另娶别的女子为妻,只能把自己的心意深深藏在心里,如今好不容易再次见面,终究已无法挽回。
他一直关注姚家的消息,还有果儿妹妹的事,他知道他们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还种出了玉米、冬小麦,得到御赐牌楼。
他在暗暗为她欣喜之余,更多的却是总也抹不去的失落。
果儿妹妹,对不起.......
果儿无语地看过去,真想问一句:对不起什么?
张子彭继续自怨自艾:我是喜欢你的,这一点我真的没有骗你,可是......
张公子慎言,你已经有妻室,现在对我说这种话合适么?你若是真有生意上的是要谈,可以找楼下掌柜的联系我爹,如今我家在莱阳城所有的商铺都有我爹负责,你我还是不见为好,告辞。
果儿说完转身欲走,张子彭心里一急不假思索挡在她面前。
不要走,果儿妹妹。
果儿没想到他会拦着,脸上显出怒意,她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挡住自己的人。
面对这样的张子彭,果儿开始后悔当初怎么就差点儿动心了呢?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可是面对家族逼婚,他追到自己面前说会争取,结果再次听到他的消息,便是成婚,那个时候说不失望是假的,张子彭这种性格,说轻了是优柔寡断,说白了就是没有担当,如今的她,哪里还看得上。
张子彭还想说什么,果儿看着他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让开。
张子彭眼中的痛苦和纠结慢慢消散,变成了无尽的懊恼和悔恨,他黯然退到一边。
果儿拉开门走了出去,急走几步匆匆下楼后,直到走进后院才放慢了脚步。
雅间的张子彭一个人呆坐了很久,他不想回去,这里是果儿家的产业,他待在这里便会觉得自己与果儿近在咫尺,心里似乎能得到一种安慰。直到他的长随寻过来,才黯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