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儿出嫁的日子到了。
早在皂儿跟陈家定亲后,姚铁柱跟何氏就开始她准备嫁妆,先是床上铺的盖的准备个齐全,羽绒被也准备了好几床,皂儿身上穿的戴的、衣裳鞋袜,连同上好的各色绸缎、毛皮料子都准备了好几大箱,头饰首饰也都攒了满满一匣子。
姚铁柱托人买了上好的木料,请陈木匠给打造了几个样式好看的柜子、箱子,还照着城里木器铺里的样式打造了一个梳妆台,只要想到的都给闺女准备上了。
当然,准备这些嫁妆也有公中拿出的银两,还有老两口私下贴补的,其他几房送的添妆。比如包氏早早就大方地送过来一套金头面,一对翡翠镯子。
二房两口子商量过后,刘氏送过来两匹锦缎料子,两套上好的皮毛,还送了一张压箱底的银票。
白巧儿看着二房三房送的添妆直接傻眼了。
谁不知道他们四房眼下过得是什么日子?拿一穷二白来形容也不为过,丈夫每日起早贪黑在铺子里干活,一年到头却什么都分不到,就连全家人人都有的月银也没他们四房的份,如今叫她拿什么来给皂儿添妆?
上次大林娶媳妇,二房、三房财大气粗各自都送了一份厚礼,她这个当四婶的打肿脸充胖子,狠了狠心把自己的金首饰拿出来当了,才勉强维持住了脸面。
难道这回还要当自己的首饰?可是匣子里已经没有值钱的首饰可当了,就算有她也不愿再拿出来。
虽然何氏不在意地表示心意到了就成,送什么都无所谓,可是妯里在一起难免有个攀比,就连麦穗都送了两床亲手缝制的大红喜字的被辱,一个分量十足的纯金簪子做添妆,她总不能真的绣两幅帕子,两个门帘送过去,那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越想越觉得憋屈,有心给丈夫发脾气,她又不敢,甚至连提都不愿意提,一提不就让丈夫想起来她当初惹下的那些事?
可是眼下,手里只有平时抽空做绣品挣下的那点铜板,都不够她自己买点女人用的东西,真是为难人。
可是这又能怪得了谁,当初自己若没有鬼迷心窍,帮着娘家偷学婆家的方子,也不会惹出后面那么多事来,白巧儿如今肠子都快悔青了。
巧儿把自己关在屋里坐卧不安,姚四柱从铺子里回来了。
自从有了儿子,姚四柱每个月会从铺子里回来几次,住一晚陪陪她和儿子,姚四柱先去了见过老两口,在老两口的屋子待到很晚才回到自己屋里。
儿子已经睡了,巧儿坐在炕上等得也快要合上眼睛,听见动静忙睁开眼准备下炕去伺候,姚四柱上前按住她:
你不用下来,我自己打水洗漱就成。
说罢做到炕沿,把怀里的一个荷包塞进巧儿怀里。
白巧儿不解地打开荷包,直接睁大了眼睛,包袱里竟然是一堆大小均匀的小元宝,一个大约有五两的样子,数了数足足十二个。
这是哪儿来的银子?
姚四柱:爹娘给的,明天你找个匣子装起来,给皂儿送过去当添妆。
白巧儿还想问爹娘怎么会给银子,可张了张嘴没问出来,他们四房如今穷得半点私房都没有,这一点老两口当然清楚。
只听姚四柱又说到:皂儿出嫁,添妆是少不了的,咱们什么情况大哥大嫂也清楚,即使送的添妆比不得二哥、三哥他们,大哥大嫂也绝不会怪咱们的。
当初那件事让家里的生意损失不少,我提出用我们所有的身家来弥补也是应当,爹娘跟哥哥他们大度,后来跟我私下说过,以后我们这一房每年的分红都给我们单攒着,需要用银子的时候我去爹娘那儿支取,家里侄儿侄女渐渐都大了,以后相继成亲,该用银子的地方我会去找
爹娘拿,你不用操心。
白巧儿怔怔地听着,抱着银子半天没不说话。
第二日,她找了一个精巧的小匣子把十二个小元宝都放了进去,拿着送到何氏跟前。
大嫂,这是我跟四柱给皂儿准备的添妆,我成天在家看着孩子,也没空去城里给咱皂儿买个好东西,就直接送银子了,大嫂可别笑话我。
何氏不在意地嗔怪道:自家人讲究那些干啥,七林才几个月大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你只管看好孩子要紧,咱家这么多人,你送一件她添一样的,皂儿的嫁妆我这个当娘的都想不出还缺啥。
何氏这话丝毫没夸张,皂儿的嫁妆如今已经攒下了不少,除了自己人的添置,亲戚朋友、村里走得近的也都来送过添妆了,虽然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物件,可都是居家过日子能用上的东西。
何氏还想着给皂儿在城里买一个铺子,将来租出去或者是自己当杂货铺经营都好,这样皂儿手里便不会短了银钱。
他们大房这些年来挣到的钱都在一起攒着,大林成亲后花出去一笔,剩下的除去给皂儿办嫁妆,还余下一些,本想着手头紧一紧,争取给皂儿把铺子买了,现在有四房送过来这六十两银子正好,尽够了。
陈家那边对这门亲事一直很上心,逢年过节都会礼数周到地上门走动,知道姚家买了木料打造家具,陈家老头特意叫儿子陈升过来说一声,家里新房已经准备好了,新家具自家也专门打造了不少,亲家不用准备太多。
陈升巴不得有借口往未来老丈人家多跑几趟,好跟皂儿说上几句话,一听老爹的话跑得更勤了。上次老丈人家掰玉米的大日子,他们父子都来帮忙,可惜那天人太多,就只远远地看了媳妇一眼。
转眼到了皂儿出嫁的日子,俗话说笑着娶媳妇,哭着嫁女儿,可不就是这样?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还没心疼几年就要嫁人了,哪个当娘的不难受?
何氏拉着女儿的手不停地嘱咐,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睛,皂儿的泪珠子都落了几次,惹得一旁的荚儿也忍不住哭出声。
荚儿几天前就特意从省城赶回来送姐姐出嫁,今天皂儿身上大红绣金线海棠的嫁衣就是她亲手为姐姐赶制的。她的性子比皂儿更容易伤心落泪,果儿在一旁既要劝皂儿,还得哄着荚儿,忙得团团转。
外面陈家派来抬嫁妆的队伍已经准备就绪,都是清一色的壮年汉子,每人肩上披着一条大红绸子,既精神又喜庆。
皂儿的嫁妆足足准备了十二台,头一个箱子里面只放一样东西,就是给皂儿在县城买的铺子的房契,摆在第一台好让众人都知晓新媳妇的底气有多足,放眼这十里八乡,能给闺女准备一间铺子当嫁妆的人家,可谓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第二个箱子则是满满一箱子的书。
这些书是果儿跟家里读书的四个林一起凑的份子,别出心裁想出来的添妆。
这个时代书的价格可不便宜,哪怕是二手的旧书都不是普通老百姓买得起的。
这箱子的书大多都是崭新的,什么类型都有,除了常见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些学童的启蒙书,其他的如四书五经、天文地理、名人着作等等,竟然还挺齐全,这些都是果儿跟四个林从各个地方的书肆费力淘来的。Z.br>
光这头两台嫁妆,便让看热闹的人都惊得回不过神来,陈家这是娶了一位大家闺秀回去。
铺子再贵重也有个价值,可是以书做陪嫁却是很少见,这东西寻常老百姓用不上,但在世人眼里却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是可以用来传家的,以后两个新人有了下一代,说不定这些书能起大作用,而且陈家还有一个在私塾读书的小叔子,将来也能用得上。
这一箱子书籍抬过去,乡亲们对陈家的新娘子又要高看一眼了。
后面的十台嫁妆也都塞得满满的,从床上用品、衣裳首饰到各种日常用品,还有很多人见都没见过的精致摆件,一看都是好东西,哪个不在心里暗叹姚家如今的发达,更羡慕陈家小子好福气。
陈家迎亲的队伍到了,在浓浓的喜庆跟伤感交织中,皂儿盖上鲜红的盖头出嫁了。
之后好长时间,乡亲们闲谈间最多的就是皂儿的嫁妆,那些一直盯着姚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兼媒婆们,更是心热得抽空就往姚家几个妯里跟前窜,直到村里又有了新的八卦。
姚肆家分家了,四奶奶的小儿子带着媳妇孙氏跟两个孩子分出来单过。
姚肆家人口简单,老两口膝下就两个儿子,所以分家也简单,小儿子一房分出去,老两口跟着大房过日子。
要知道这个时代是很忌讳父母在就闹着分家的,孙氏两口子从家里分出来的时候,除了一些日常用品,几乎什么都没分到。
请了村里主事的分得家,没起多少纷争就把家给分了,据说四奶奶两口子对小儿子小儿媳破口大骂,扬言要是执意分家就别想得到家里任何家产。
小儿子小儿媳任四奶奶怎么骂也不回嘴,就两个字,分家。
两人在村子东头一户人家租了两间屋子,推了一个板车拉行李,算是把家搬了过来,乡亲们看他们夫妻俩的样子就知道,这是想离父母越远越好。
过了几天,四奶奶的二孙女,槐花的亲妹妹枣花,穿着一身粉色嫁衣,坐上一抬粉色布帘的二人小轿,悄无声息出了门。当时一大早天还没有大亮,村里看见的人不多,但还是有人看见枣花上轿的时候哭哭啼啼抹着泪,不时回头喊一声娘。
她的娘则靠在门前的皂荚树上看着女儿上了轿子,用帕子捂着嘴哭得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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