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果儿便去地里亲自选了十几根嫩玉米,叫一个长工骑马跑一趟湖阳,给沈莹莹送过去。
长工刚走不久,沈县令便派了两个捕快来姚家捎话,言明卖嫩玉米的事大人已经知晓,没想到这玉米没长熟就能吃,也是好事一桩,不过剩下的十五亩地一定要好好打理,不能随便再少一根,秋后测量亩产量是大事。
姚家人满口保证,带着两个捕快到地头又去转了一圈,好让两人回去后跟大人回禀。
在县令大人面前过了明路,姚家人彻底放下心热火朝天卖起了嫩玉米,很快便有别家的掌柜找上门来。
聚香楼和一品香卖的嫩玉米卖火了,别的同行见了自然也想买进这种稀罕东西回去分一杯羹,一打听便打听出来这嫩玉米的出处。
可惜上门一问,才知道这东西已经被那两家大酒楼包圆了,一个个都遗憾不已。
姚家婉言谢绝了各位掌柜,为了不得罪人,少不得回去的时候一人送上几根嫩玉米,并承诺待明年嫩玉米下来,一定会考虑多供应给几家。
几位掌柜的能熟门熟路寻过来,都是跟姚家打过交道的,见人家都做到这份上了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叹息来晚了。
聚香楼和一品香也不用姚家送货,每隔一日便派自家的伙计架着马车过来运走两天的量,姚铁柱带着长工直接在地头现掰,保证了玉米的新鲜劲儿。
包氏一大早自个儿去的地头,喊了两个长工给她掰了一大筐嫩玉米,这才满意地叫长工驾上马车,送她回娘家去。
如今的姚家因为经常要送货到外面的各个地方,家里已经买了好几辆马车,也不用雇专门的车夫,家里的长工都是老庄稼把式各个都会驾车,所以要出门随便叫上一个长工就可以。
这趟回娘家,男人跟儿子都在城里回不来,果儿嫌天热不愿跟她出门,包氏一个人坐在车里怪无聊的,把两边的车帘撩得高高的,好让外头的凉风吹进来。
看着面前一筐裹着青皮的嫩玉米,包氏心情有些五味杂陈,谁能想到这玩意儿竟然这么值钱,听说在聚香楼是切成小段卖的,算起来一根要卖出去二百文呢,转手就赚了一百五十文,简直是暴利!平头老百姓谁吃得起?可她给娘家一送便是一大筐,眼都不眨一下。
说来真是可惜,当初闺女劝她腾出几亩地来种玉米,自己还有些舍不得呢,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帮闺女一把,公公又改了口拦了下来,害得她跟这金玉米硬是没了缘分,想起来就肉疼得紧!到明年说啥她的地里也要种玉米。
包氏私自回娘家的事老两口很快知道了,陶氏一听那败家婆娘竟然去地里掰了一大筐嫩玉米给娘家送回去,气得立马破口大骂起来:
这是在外头跑野了心大了!回娘家都不跟我这老不死的说一声了,眼里还有没有公婆?
带了一大筐?她咋不把地里头的都给她娘家掰回去?一根五十文钱呢,她娘家吃得了那么多,怕不是转头偷偷卖出去换铜板?到底是败家娘们儿,眼里心里只有娘家,整天就想着把婆家的好处往自个娘家扒拉,亏她做得出来.......
姚老爹对三儿媳的做法也很不满,但是他习惯了不吭声,见老伴儿一直叨叨叨听得心烦,伸手在炕沿磕了磕烟袋锅子道:
行了行了,送都已经送出去了还说这些干啥?儿媳妇有做得不对的地方,等她回来好好跟她说就是了,这会儿省省力气,别把自己气出个好歹。
陶氏发了半天牢骚仍不解气,想想这事还是得跟另几个儿媳好好说道说道,要不一个个的有样学样,以后有了好处都自作主张给娘家扒拉,他老姚家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晚上包氏回来去主院上房给老两口回话,陶氏
拉着个脸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当没看见这个人一样。
包氏知道婆婆这是记恨她回娘家不说一声,更恨她私自去地里头掰了那么多玉米,可她也清楚陶氏的心思,如今她有个出息的闺女,陶氏就是再生气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当众给她难看,所以包氏有恃无恐,当看不见陶氏的臭脸,该干嘛干嘛。Z.br>
晚上用完饭,陶氏板着脸把几个儿媳,包括程小樱都叫到跟前交代下去,家里种一回庄稼不容易,玉米是个金贵东西,每个亲家一家送四根表示个心意,再多没有了,这东西在城里卖五十文一根呢,想来亲家也不会嫌少。
陶氏抬眼看看坐在大林旁边的程小樱,继续说道:
小樱刚嫁进咱家不久,人家程先生又是个读书人理应敬着,程家多送两根。
程小樱闻言忙抬起头说道:奶,不用单给我家多送,跟大家一样就好。
姚老爹发话道:小樱啊,听你奶的。
程小樱见老两口都这么说,便不好意思地道了声谢,又把头低下了。
陶氏板着脸狠狠刮了一眼没事人一样站在一旁的包氏,嘴皮子抖了又抖,很想说包氏多送出去的那些,按钱数从她下个月的月银里扣!可是看看坐在孙女堆里的果儿丫头,话到嘴边硬是咽了下去。
几个亲家那里打发媳妇们各自带着东西回了趟娘家,接着就是村里关系好的那几家,姚老爹亲自上门去送。
还有给长陵那边的,姚二柱一大早带着人来到地头,亲自挑了一大袋子更嫩些的掰下来,从长工中选了一个骑马最稳的,快马加鞭送往长陵。
等那长工骑着马儿跑远,果儿跟姚二柱仿佛完成任务般都松了口气,似乎不消片刻沈默就能收到一样。
果儿忽然想起唐朝一个很出名的典故: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等某人吃到这堪比荔枝一般金贵的东西,会不会也满面含笑?想想这画面就觉得有趣!
姚二柱从长陵送货回来,带给果儿一个消息,沈大人很快要去边关战场了。
果儿闻言有些吃惊:这是真的?怎么会这么突然?
果儿依稀记得上次两人见面时,某人还颇为遗憾地说,奉莫大将军之命,他暂代指挥使一职去不了边关呢。
姚二柱把他听来的消息详细说起来:是这样的,边关战事据说打得挺激烈,将士们粮草吃紧,沈大人收到军令,立即收集一批粮草择日押送去边关,我听李成大人说,这批粮草数量庞大,且时间限制很急,沈大人想要短时间内收齐数量很不容易。
如今长陵一带已经开始由官府统一征收粮食了,我回来之前公函已经发下去,只是咱们莱阳不属长陵管辖的地方,也不知莱阳会不会征收。
果儿听后不禁皱眉,官府每年征收粮食都是有计划的,每年的粮食下来,老百姓向官府交足该交的税赋,剩下的才允许民间自由买卖,中间要是遇上灾荒或者战事粮食吃紧需要再次征收,就不容易了,一不小心就会影响到老百姓的生存大事。
果儿:眼下离秋收还有两个月,庄稼大都没有成熟,现在想要在短时间内征收大批的粮草的确不容易,沈大人的任务可不轻啊。
姚二柱也皱眉道:可不是,所以回来的路上我便打算了,这回一定得说服你爷爷,把咱家这几年存的粮食都拿出来送到长陵去,沈大人是咱家的贵人,帮了我们许多,如今沈大人摊上了这件难事,咱们既然有这个能力帮衬,一定要帮衬一把。
果儿深以为然道:二伯说的对!
两人商量完便回了主院。
啥?你们要把咱家的粮食全都送去长陵?
姚老爹一听要把他
辛辛苦苦珍藏了几年的粮食全都拿出来充当军粮,额头的皱纹顿时紧紧挤到了一处。
尽管他很清楚老二说的有道理,把粮食送过去帮的是沈大人,可是突然叫他把所有粮食都无偿捐献出去,老爷子心理上实在接受不了。
姚老爹颤抖着双手取出别在腰间的烟袋锅子,颤抖着凑在火芯子上点燃,再颤抖着连吸了几大口都没法让自己镇定下来。过了大半辈子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像他这样的人自然会把粮食看得比命还重。
老天爷眷顾,他姚潜这一脉在儿孙们手上发了家,自从买了地,即便家里雇了那么多长工,他带着儿子、孙子也从不敢偷懒,每日勤勤恳恳当祖宗一样伺候着家里的地,就连他这个一家之主还时不时下到地里头,跟着大家一块儿出力流汗。
这两年家里不缺钱花,秋后打下来的粮食他一粒都不舍得卖掉,全部存放起来,屋子里堆放不下,就叫人在后院挖了个宽大的地窖,专门用来储存粮食,就为了图个心安。
如今地窖里都快要堆不下了,眼看再过几个月又是丰收,姚老爹前几日还寻思着要不要再弄一个地窖出来放粮食。
谁知,这会儿儿子跟孙女却劝他把粮食全都拿出来充当军粮,心里实在舍不得啊!
可是他也是个明白人,这份差事是沈大人的差事,沈大人是谁,是帮了他们姚家良多的恩人,于情于理都要全力帮衬才行。
你们看着办吧,我没意见。
抽完了一袋烟,姚老爹终于发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