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宅子最近弄得差不多了,里面的新家具也在陆续运回来,再晾上一个来月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这些日子家里的男人晚上轮流睡在新宅子里看守,大林、二林几个孩子特别喜欢这个任务,他们巴不得每晚都睡在宽敞的新宅呢。所以没过多久,姚老爹干脆把晚上看守新宅的任务交给了几个大孙子。
外面的荷塘已经开始蓄水,门前的鹅卵石路也铺的差不多了。因为新宅子离村外的官道近,他们家干脆雇人开出了一条通往官道的小路,上面铺上一层沙砾,照样用碾子碾过几层弄得平平整整的,虽然不能跟城里的青石路面比,可也差不到哪里去,而且下雨的时候走在上面不会泥泞。
最关键的是,等搬了新宅,以后他们家人赶着牛车进出,都不用再从村子中间那条路上穿梭而过,惹得乡邻动不动盯着他们家瞧稀奇,这种被人时时盯着的感觉实在不美好。
张子彭果然叫人送来了一批藕种,还带来了两个田庄里种藕的匠人,顺便教他们在荷塘里怎么种。
这片荷塘之前已经引了河里的水过来,上梁的时候,还是张掌柜提点了几句,他们才知道应该把水先放掉,里面的淤泥也过了几遍,现在种起来刚刚好。
莲藕是个新鲜东西,种的时候,除了姚家人,村里很多人也都跑来看稀奇,姚铁柱等人本就是庄稼汉,直接脱了鞋子跟着匠人下去种,等他们学会了,往年就可以自己留种自己种藕了。
姚老爹在岸上先是看的兴起,一会儿挽起裤腿就要下荷塘,众人拦不住,索性依了老爷子下去凑热闹。
人多力量大,很快莲藕全部种好,两个匠人又对后面如何护理、放水,细细嘱咐了一遍,才带着姚家人送的厚礼告辞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大家跟伺候月子一样精心伺候着这片荷塘。终于,在见到淤泥里不断钻出的细细的尖芽时,都松了一口气,成功了。
随着藕芽渐渐长高,荷塘里也开始慢慢往里面蓄水。果儿看着这片荷塘逐渐成型,觉得该准备鱼苗了。
荷塘本来就不大,今年又是刚刚开始,鱼苗就不打算多放,一、两篓就可以了。
河里就有小鱼苗,找几个地方撒下几个编织细密的篓子,几天下来,河里的小鱼小虾米倒也捞了几篓子。
果儿一看差不多了,就叫堂哥们撤了篓子,把里面的小虾米都单分出来喂了鸭子,剩下的鱼苗再慢慢放入荷塘。
等这片荷塘养成的时候,就要有专人看管起来才好,毕竟在这一带种莲藕、弄荷塘是个新鲜事,过一段时间等莲花开出水面,小鱼也长大一些时,万一有人过来搞破坏怎么办?
所以姚家人特意在荷塘边盖了一座小茅屋,准备雇人住在里面专门看管荷塘。
给茅屋加顶的时候,姚老爹突然发话,屋顶要铺上瓦片,就用家里盖房剩下的那种。
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盖这种小茅屋哪里值得用上瓦片,难不成是老爷子打算住里头亲自看管?
疑惑归疑惑,几个儿子还是依照老爹的话去干,等加了瓦片的小茅屋盖好,姚老爹亲自进去查看了一番,接着指挥儿子把里面的火炕、灶头一应都弄好了,还放进去几样旧家具。
这样的屋子长期住下来过日子,都没有一点问题。
姚老爹:“就叫南头你们李伯看着吧。”
众人恍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感情老爹这是特意给他的老伙计准备的屋子。
姚老爹口里的李伯也是上姚村人,比姚老爹年长几岁,俩人从年轻的时候就是铁哥们,现在头发都变得花白,两人还时不时凑到一处聊个没完,算是多年的老伙计了。
李老头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开朗的性子,可惜这一生诸事不顺,日子过得太辛苦。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生第二胎的时候难产,留下襁褓里的儿子跟才三岁的女儿就去了。
媳妇走后,李老头没钱续弦,也不愿意,怕娶的新媳妇对自己这对儿女不好,就一个人拉拔着两个孩子艰难度日。
儿子养到六岁的时候却意外夭折了,女儿倒是平安长大,因为没有儿子养老,便招了个上门女婿。
那女婿为人忠厚老实,李老头养老就靠得住了,姚老爹当初还为老伙计高兴过。
可惜天不遂人愿,有一年冬天女婿跟着村里人去外面打工的时候意外死了,女儿当时正挺大着肚子快要生了,听到这个噩耗情绪激动,又是难产,后来生下一个儿子也撒手人寰。
村里人看李老头可怜,就你一口我一口帮着喂这个幸存的小婴儿,孩子算是勉强活了下来。
这些年,李老头孤身带着小外孙,靠着给人打零工糊口。
随着年龄渐渐老去,已经没人肯雇他干活了,爷孙两个只能东一家西一家,靠着大家伙的施舍混日子。
这些年姚家日子也过得苦,就这样姚老爹还时不时腾出一点口粮给这爷俩送去,总不能看着他们祖孙二人出去讨饭。
果儿对这对爷孙也有些印象,那个叫天佑的小男孩也就六七岁的年纪,长得又瘦又小,前些日子,家里雇村里的孩子们捡拾鹅卵石的时候,这爷孙俩可是从头到尾都跟着一起干呢。
现在姚老爹见家里要雇人看荷塘,立马想到了他的老伙计。这事要是办成了,李老头爷孙俩以后就有了不漏雨的房子住,还能吃上饱饭,姚老爹心里也高兴。
如今他家过上了好日子,既有了能力就要拉一把穷兄弟,这可是积德的大好事,姚老爹当即出门去找他的老伙计商量。
其实也没什么好商量的,李老头现在住的地方只有一间破旧的茅草屋,那屋顶多年不曾修葺,一到下雨屋子里面就跟水帘洞一样,都快无法住人了。
听姚老爹说明来意,李老头当即感激地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拉着外孙,叫孩子给姚老爹磕头,慌得姚老爹忙把孩子扶起来。
李老头这里也没多少家当,就一卷破被褥,几个没了边沿的锅、碗,姚老爹帮着一块儿收拾,很快就搬了过来。
刚盖好的新茅屋还有些潮湿,不过眼下天气越来越热,里面的炕和灶台盘的早,已经干透,而且荷塘边四面空旷通风也好,所以屋子完全可以住人。
李老头爷孙俩搬过来以后,姚家每月给这爷孙俩送过来足够的米、面,还有一百文工钱,爷孙俩以后的生活算是安定了下来。
对于这样的变化李老头自然感激不尽,所以对于看荷塘这份工作特别精心,眼下荷塘里的莲藕还没有长成,基本上没什么活干,李老头便拿起扫把,每日把荷塘周围,新宅门前这一大片扫的干干净净。
小天佑也很懂事,每天跟在爷爷身后拿着小扫把像模像样地扫地,姚家人都稀罕这个小家伙,每每看到他都会从兜里掏出几颗零食送给他。
等新宅收拾完毕,姚家很快也挑好了日子打算搬家。
姚三柱跟包氏眼看全家都开始收拾东西,心里又不舒服了,两人大眼对小眼,愁得一筹莫展。
按说,这盖新宅子的钱都是他们三房出的,相当于这就是他们三房的财产。可是因为没分家,那就得全家一起搬进去住,问题是日子久了,这房产的事还能说得清楚?
万一几年后老两口糊涂了,偏心老大一家子,要把这宅子留给长房长孙,怎么办?
每每想到这儿,姚三柱跟包氏两颗心就跟那井里的吊桶似的,七上八下,挠抓得难受,偏偏不敢开口说什么。
照以往的经验,他们要是敢在老两口跟前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比如提前写个财产证明的文书啥的,非得被老头子揍死不可。
唉!想多了都是泪。心里再难受,还得打起精神收拾东西不是?
他们不清楚的是,这会儿的姚老爹跟陶氏两人,其实心里也难受的紧。
当然老两口的难受跟三房那两个不一样,他们是因为舍不得老宅。
这些日子姚老爹就喜欢背着手,站在院子里前前后后看来看去,感慨岁月催人老;
陶氏则动不动拿着小铲子往后院菜地里跑,虽然新宅里也专门留了种菜的一小块地方,可她就是舍不得扔下眼前这片菜地。
还有旁边的鸭舍,猪圈,这些都是不能搬过去的,只把牛棚挪到新宅去,在新宅里专门圈了个小院子,里面盖上大大的牲口棚,备着以后还要多买几头牲口。
前面那棵上百年的皂荚树,每年家里收集起来的皂荚,磨成粉末洗衣裳干啥的,一年都用不完;
后院这两棵枣树,到了秋季结出的枣子又多又甜,到了收获的季节,她会让儿子、孙子们把这些枣子都收下来,能卖的卖掉,剩下的用来哄孙子,晒干了蒸枣馍......
包氏把老两口的不舍都看在眼里,主动安慰道:
“娘,您要是舍不得,常回来转就是了,再不济回来住几天也行。家里还有四柱跟麦穗娘两个住着呢,他们肯定会把老宅照顾的好好的,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包氏最想说的是您要不放心,不如跟他们一起留在这里。可这话也就是心里想想哪敢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