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正阳宫里,灯火通明,两旁站着几十名宫人,和白天的排场比,不减半分,足够说明,温承云今晚有要事处理。
水公公似乎料到温蔓会来,一直等在正殿的门口。
“国师夫人,里边请吧。”水公公跟了温承云二十余年,不管什么事,温承云从不避讳他。
温蔓跟着他进了正殿,这会儿人都到齐了,数月不见,温茴整个人又黑又瘦,从前他就体弱多病,这会儿更像是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相比之下,温荀倒不像个伤患,跪姿笔挺。
“见过父王。”温蔓行过礼后,上前想将温荀扶起来,可温荀却说什么都不肯起,还责问她,为什么要进宫。
温蔓见他不肯起来,自己便也陪他跪着。
温承云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会儿德妃正坐在他身边,给他递着参汤,但是温蔓注意到,德妃脸上的迫切,好像有些奇怪,倘若为了温承云好,喂汤时的动作不会这么强硬,不会是只希望他马上喝下,喝得越快越好。
“父王,儿臣有话要说。”温蔓试探地转移了温承云的注意,下一刻,德妃便急了,手里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甚至还出言训斥温蔓,“国师夫人有什么话,也等陛下喝完参汤再说吧。”
温蔓觉得自己猜得没错,便起身向温承云走了过去,想要去夺德妃手里的参汤,可温茴却先一步制止,“九妹妹,还是先让父王把汤给喝了吧。”
温蔓看着温茴淡定样子,意识到自己确实冲动了,德妃就算下毒,也不敢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笑了笑,道:“四皇兄提醒的是,父王龙体为重,应该先喝参汤。”
本以为温承云至少能听出什么,可他却一仰头,把参汤一饮而尽。
“行了,蔓蔓你说。”温承云让德妃先退下。
这是温蔓有资格进入正阳宫后,头一回看到温承云避开德妃,而德妃走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竟往温茴那里看了一眼,随后再看温荀时,眼神一下子变得恶毒,巴不得他马上就去死。
如果温蔓没有猜错,一定是温茴和她说了什么,才会让她这么恨二皇兄,她要是知道真正害死温萧的就是温茴,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父王,二皇兄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温蔓笃定地说道,“如果真是他做的,做完还敢回来,用父王的话来说,他便是深谙权谋,胆识过人,在众皇兄里,当属佼佼者。”
听她这么说,温荀吓得连忙拉住她,“蔓蔓,快别胡说。”
温蔓拍拍温荀的手背,示意他少安毋躁,随后又对温承云说道:“父王恕罪,是蔓蔓逾越了,方才来的路上,蔓蔓遇到乌兹人的埋伏,带头的还是乌兹的六皇子,虽然暗卫已经将他们拿下,但蔓蔓总归受了惊,才会说出这些。”
她说话时,一直在看温茴,温茴倒是沉得住气,即便手都握成了拳,面上还是那副从容的样子,甚至还夸道:“九妹妹真是女中豪杰。”
温蔓也从容地回道:“哪里比得上四皇兄治理洛城的功绩大。”
“好了,父王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蔓蔓,你先回去,父王保证,一定会查清真相,还你二皇兄一个公道,在这之前,你二皇兄就待在宫里养伤,宫里有太医院,对他的伤势有好处。”温承云的精神比刚才好了些,步履蹒跚地走到温蔓跟前,小声道,“放心。”
温蔓怎么可能放心?他今天明摆着就是想治二皇兄的罪,不然不会一直让二皇兄跪着,而温茴却站着。
“那儿臣今晚也不走了,二皇兄的伤势,没有人比儿臣更清楚,等明天一早,儿臣交代一下太医,再行离宫。”温蔓算是以退为进,这么一来,温承云便没有理由再拒绝。
见他点了头,温蔓一把拉起温荀,“父王,这成年皇子住在后宫不太妥,不如让二皇兄住在儿臣之前住的迎风殿,一来,可以离嫔妃们远一些,二来,那里也算清净,适合二皇兄养伤。”
温承云也答应了。
温蔓看温荀脸色苍白,好像快要撑不住了,便叫来水公公,“劳驾公公帮我把二皇兄扶到正阳宫外。”
水公公得到温承云的应允后,便叫来两名小太监,一人一边地把温荀扶去了门口。
温承云对着他们的背后道:“蔓蔓,往后你的贴身侍卫,就不必避讳宫里的规矩了,你到哪里,他们便能到哪里,上回是父王的错,国师能不计前嫌,为帝云国出征,父王很感激,希望你以后能常进宫看看父王。”
这是唱哪出?温蔓一时间想不明白,但是她知道,温承云没安好心,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目的。
“多谢父王,往后我会常来看您和二皇兄。”出了正阳宫大门,温蔓便让流云和朔风把温荀接了过来,扶上宫里的轿子。
迎风殿就是温蔓曾经住了十几年的地方,从前觉得那里和皇宫格格不入,像是被遗弃发配,可现在,她却觉得没有一处能比这里更安全,国师府的暗卫想要潜入也比较容易,她交代流云,连夜调派十名暗卫守在冷宫。
自从离开皇宫后,温蔓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风曜派人把所有她们母女的物品都送回了国师府,就连母妃的牌位,也请了回去。
所以,这里除了无尽的回忆,也没什么东西了。
水公公从内务府搬了整整两箱被褥那些用得上的东西,十几名宫人没一会儿就收拾出了两间房。
临走时,水公公悄悄告诉她,温茴对温承云动了杀机,温承云知道参汤有毒,但是不喝,恐怕立刻就会遭到毒手,所以,他自作主张,想请温蔓得空时,替温承云诊治一二,然后继续清缴乌兹奸细,最好能把乌兹的六皇子押进宫里来。
温蔓低呵道:“水公公,这些事,也是你能自作主张的?”
水公公吓得跪了下去,“奴才不敢,这...这些都是陛下...陛下让奴才说的...”
原来如此,温承云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抓了温荀,既能稳住温茴,又能让自己插手,可真是只不知羞耻的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