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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宫里冯公公派人给你送了封信。”

寒冬已过,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魏广德这些天又增加了一些活动,那就是爬山。

丁忧在家,除了按时上坟外,就是在周围爬山,也算是锻炼身体。

今儿从外面刚回来,管家张吉就凑过来说道。

“人呢?”

魏广德闻言眉毛一挑,就问道。

虽然不知道冯保给自己写信是为了什么,可也不得不重视。

难道是为了今年的年礼?

过年的时候,京城那边送来的信可不少,宫里的消息也传过来。

最重要的,自然是清宁宫里传出来的消息。

清宁宫是太子寝宫,位于东华门内,这也是为什么一般都称太子宫为东宫的原因,因为这里是紫禁城的东边。

“嗯,先让他休息,好生招待着,晚些时候提醒我下,我要见见他。”

魏广德想到人打北京来,数千里的行程,肯定也是累的不轻,就不急着见他了。

顺便看看冯保的书信,知道他我什么事儿给自己写信,也好心里有底。

从张吉手里接过书信,就径直回了书房。

等他拆开信,魏广德眉头不由得一皱,当即对一旁侍立的张吉吩咐道:“冯公公派来的信使是他本家侄子冯邦宁,你叫过问下,可别慢待了客人。”

“是,老爷。”

张吉当即答应一声,知道这事儿自己得小心着点。

魏广德重视和冯保之间关系,他是一清二楚的。

没想到那个信使居然是冯保的本家侄子,那肯定是不能慢待。

“老爷,那位冯公子说车马劳顿,要先洗个澡再吃点东西,或许还没安顿下来。”

张吉急忙说道。

“你去过问下,安排最好的屋子给他居住,去吧。”

魏广德吩咐道。

如果只是普通的信使,自然一般的房间就可以了,可现在情况不同。

冯保的侄子,说句不好听的,比九江知府在魏广德心里的地位都要高许多,完全不是太监心腹什么的可比。

也难怪,太监结交外臣这么大的事儿,肯定是不能安排外人送信的,也只有自家人才放心。

魏广德看着张吉出门,这才低头,继续翻看手中的书信。

前面,冯保先是在信里写了感谢的话语,说魏广德太客气,只是之前派人送重礼的缘故。

之后就是说魏广德送给太子的礼物,太子和皇帝都很喜欢,和太子一起,按照“说明书”,拼出了一座宫殿才罢手。

看到这里,魏广德嘴角一扬露出笑容,这可不就是他要的效果吗?

看样子很成功,达到目的了。

之后就是询问魏广德的近况,自动过滤掉。

最后,貌似洋洋洒洒又是一大段,说的都是宫里太子和内阁里的一些消息,还有一些外廷的事儿,看似是向魏广德介绍朝廷的局势。

书信的最后,貌似不经意的提了一句,那就是隆庆皇帝现在吃双份的助兴药。

看到这里,魏广德眉头再次一挑。

冯保在书信里说这件事儿,其实是犯忌讳的,泄露皇帝的身体情况,要是普通内侍,直接就要被打死。

当然,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看到这件事儿的时候,一般会想到的不过就是一笑而过,觉得皇帝也是太过风流。

为什么吃这种药,还不就是为了床榻之上的乐趣。

可惜,魏广德不是大部分人,他是有预感到一些事儿的。

所以,从冯保书信里看到这段,他就有些预感,隆庆皇帝的身体,怕是坏了。

没有担心,魏广德放下书信就开始板着指头算起来。

太子朱翊钧今年也十岁了,记忆里张居正和冯保把持朝政多少年?

不知道,但时间应该不短。

别忘了,在这之间,他们应该是成功把现今朝堂上如日中天的高拱给再次挤兑下台。

魏广德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但觉得打垮高拱肯定也是费了不少时间,动了许多手脚才是。

隆庆皇帝在的时候,肯定没法干掉高拱,那一定是在皇帝不在了,太子登基以后的事儿。

皇帝亲政一般多少岁?

魏广德想了想,貌似之前的大明皇帝,也只有英宗皇帝存在年幼登基的情况。

英宗皇帝是八岁登基,在正统六年冬,奉天殿重建工程竣工,朱祁镇于十一月初一日在奉天殿接受百官朝贺,并颁诏大赦天下,此举意味着朱祁镇实质性亲政。

也就是说,太子朱翊钧想要亲政的话,最快也要到十四岁。

距离现在,中间还有四年的时间。

这点时间,够张居正、冯保联合斗垮高拱吗?

想到这里,魏广德心里又是一惊。

虽然知道隆庆皇帝命不长久,可他也不确定还有“几”年可活。

可要是以英宗皇帝的时间来算的话,怕就是这一、两年了吧。

之后有三、两年时间给他们两个人联合,一起把高拱坑下台.....

想到这里,魏广德心里不由得就是一紧,这时间可就太寸了,几乎没给自己留下什么时间了。

魏广德起身就在屋里来回踱步,想到离开京城前,最后一次见到隆庆皇帝的样子,貌似也不像个短命的皇帝才是。

难道自己想错了?

魏广德不由得在心里暗忖道。

嘉靖皇帝也是十四岁不到的年纪登基称帝,之前两年大权也是在内阁,之后才逐渐过渡。

难道太子朱翊钧亲政不是十四岁?

或者说隆庆皇帝还能再熬几年,然后顺利交接到太子手里?

可那样的话.....

魏广德感觉有些头大,他记忆里好像是有模糊的记忆,那就是张居正执掌大明朝政后,皇帝才亲政。

可就算亲政,但实际上也没有多少权利,权利实际上全部在张居正手中。

也正是因为大权独揽,张居正才实现了明朝后期一次重要的改革,历史评价是为大明朝续命多少年。

否则,若是大权还在皇帝手里,张居正根本做不到大权独揽。

想想自己保的这位,隆庆皇帝也算是个能听进话的人,自己给他很多建议,不都是没被采纳吗?

皇帝做事儿,可不是指看符不符合道理,而是要首先保证皇权稳固。

力挺海运其实就是废了漕运,或者运河所到之地的繁华会下降,所以朝中反对激烈。

还有百万沿河百姓生计,隆庆皇帝为此甘愿继续保持漕运的地位也不愿意漕粮改海,这就是为了维护朝廷的稳定。

还有大同和议,内容明显不好,可皇帝还是捏着鼻子认了。

其实,这也是为了维持北方的安稳,损失一点银子在他眼里,其实算不得什么。

这个时候,魏广德有些觉得自己举止失措,都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

冯保给自己写信,最主要的应该就是要自己知道,隆庆皇帝的身子坏了。

自己既然知道了,那该怎么做?

想了半天,魏广德才意识到,貌似自己现在的情况,什么也做不了。

颓然坐下,魏广德有些失落。

“老爷。”

这时候,张吉回到书房。

“那个冯邦宁现在怎么样?”

魏广德开口问道。

“刚吃了饭,现在睡下了,说是这半月都没好好休息。”

张吉答道。

“那行,明日我再见他。”

魏广德吩咐道。

他也不急在一时,今天见还是明天见,其实影响不大。

“老爷,没什么吩咐我就先下去了。”

张吉在一边垂手说道。

“你去吧,我也要安静思考一下。”

魏广德摆摆手,让张吉也下去,屋里就剩下他一个人。

此时已经是隆庆六年的三月,魏广德坐在书案后,静静思考起来。

若是隆庆皇帝在今年死了,会怎么安排毕竟朱翊钧才十岁,肯定是做不了大明江山的主儿,得安排顾命大臣帮他看着。

谁会成为顾命大臣?

高拱和张居正肯定在列,礼部尚书潘晟吗?

魏广德随即摇摇头,潘晟也曾在裕王府做过讲师,也算隆庆皇帝的老师之一,不过他进王府的时间比高拱晚,走的却更早。

虽然早早进入朝堂,但是发展却一直比较慢,属于既不被嘉靖皇帝喜欢,又不被隆庆皇帝看重的这么一个尴尬的角色。

就当下的情况,或许高拱也不希望有其他人进入内阁,即便内阁现在缺人。

魏广德在老家思索这京城的事儿,而在京城内阁首辅值房里,高拱也正面对堆积如山的奏疏感觉头疼。

其实奏疏还是这些奏疏,并没有比往常增加多少,但是处理政务的阁臣却是少了许多。

想想就知道,隆庆朝内阁阁臣最多的时候多达六人,一百份奏疏一个人也就负责处理十来份就可以完成了。

而现在,随着阁臣一个个或致仕,或丁忧,就剩下他和张居正两个人。

一个人要处理原来两三倍的量,工作压力可不就大增。

高拱此时不得不考虑一件大事儿,那就是增加阁臣。

可是向隆庆皇帝举荐阁臣也不简单,最起码得各方面条件达到要求,不能被人挑出刺儿来,还得考虑到平衡一途。

也就是说,他高拱的手下,或者说朝中都知道是他这方的人,他还真不能举荐进入内阁。

至于为什么,其实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涉嫌揽政。

就现在,朝野上下已经对他的强势,私底下议论纷纷,若是他再举荐个凡事都听他话的人入阁,那不是摆明了架空张居正。

这样的举荐送到隆庆皇帝面前,怕是也很难通过。

得找够资格的,还得和他高拱有间隙的,还得性格比较温顺的,办事儿能力还不能差了,这就比较难选了。

高拱在脑海里思量着人选,不由得想到当初曾经因为杨博的关系,在背后捅过他一刀的“同年”。

这个人就是高仪,当初高拱从礼部尚书进内阁,高仪就是他的接替者。

但是之后在他和徐阶闹出矛盾以后,徐阶上奏乞归,杨博就联络高仪联名上奏请皇帝挽留。

那时候他高拱可也递交辞呈,但是高仪并没有为他这个同学求情。

之后,在他回归时,高仪因为担心,所以也和杨博一起,先后想皇帝递交辞呈。

让高仪入阁,帮自己分担一些烦恼?

高拱在心里思考着,不过现在高仪应该是回了钱塘,找人先问问他的情况再说。

因为高拱相信,如果是举荐高仪的话,他回来诚惶诚恐,怕是也不敢再和杨博勾接了,还得承自己的情,毕竟是自己这个老同学举荐的他。

曾经的礼部尚书,自然是够资格入主内阁的。

当年事儿,朝野也不会认为他和自己是一伙的。

有了这个心思,高拱就在门生了选了两个钱塘人,派人传条子,让他们晚上到府中一叙,他要知道高仪回老家后做了什么。

高拱已经有心要给内阁补人,而魏广德可不知道这些,还在寻思着,希望隆庆皇帝能够多挺两年,这样到了明年自己就能回京城。

到时候不管隆庆皇帝什么时候挂了,自己只要在内阁,届时必然也是顾命大臣之一,到时候就不用担心处处被高拱、张居正压制了。

要知道,阁臣和顾命大臣比起来,地位上那是差太多了。

当晚,魏广德在书房里终于还是给冯保回了一封书信,除了介绍自己在老家的情况,也关心了太子的近况,特别是临近太子出阁读书,魏广德还特意嘱咐他多关心一些,若是有拿不到主意的地方,可以考虑和张居正商议。

这是魏广德不得已提出来的建议,他不在京城,冯保真遇到大事儿可没法和他商量,这年头又没有手机可以即时通讯。

冯保在京城,除了高拱,唯一能谋事的就只有张居正,最起码他不会和高拱搅合在一起。

高拱可是把徐阶的儿子送去充军了,单凭这点,张居正就没法和高拱合流,至少也是面和心不合。

至于这两位到时候会不会搅合到一起把他踢出去,他也没办法,最起码别到时候高拱一脚把冯保给踢飞了,自己在宫里连个可以合作的盟友都没了。

第二天,魏广德见到冯邦宁,看着脸型倒是和冯保很象,也是四方脸,到算得上仪表堂堂,现在年岁也不大,还不到二十岁。

此次派出来送信,也算是冯保对他的历练。

关心问了几句冯保的身体,魏广德就建议他可以在江西玩上几天,比如去南昌府看看,那边名胜古迹很多,九江府也留有不少文人骚客的遗笔。

“魏阁老,此次南下,家叔有言,信送到就尽快返回,游玩还是等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冯邦宁没有贪玩的性子,而是老实对魏广德说道。

“既如此,那请贤侄带封信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