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军制中,没有“营”这个编制,“神机营”“三千营”“五军营”乃是永乐年间,朱棣亲自下令建立的最精锐的野战部队。
朱高燨问起“炮兵营”,朱棣也没有多想,他指派一直跟着朱高燨忙乎的几个亲兵,“就他们。”
这几人眼里满是兴奋,在其余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在朱高燨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引导下,开始调整距离。
眼见是要用这大炮来轰城池,所有的老百姓都跪下来了,他们没有求饶,没有声音,低着头,活生生的人,可身上却透着浓浓的死气,如同行尸走肉。
他们是这个世代里,最没有话语权的人。
朱高燨想解释,朱棣却抬手制止了,“做你要做的事!”
朱高燨明白过来了,他说再多,没有用,行永远比言有用。
“看到那里的土疙瘩没有?那就是目标,你们看清楚了,炮弹落在哪里,轰炸的辐射范围多大,你们要好好体会,牢记!”
“是!”
“好,现在重新再来一遍,这一次,调整好了,让开,我来看看,我说发射,你们搬动这个手柄,炮弹会按照既定的轨道发射出去,不需要你们做多余的工作。”
“四王子,不需要点燃引线吗?”一个亲卫疑惑地问道。
“蠢蛋,你看到引线了吗?”另一个亲卫好笑地问。
“好问题!”朱高燨指着其中一枚立放的炮弹,“我跟你们说一下,这里装的是雷管,不是通过点燃引线来引爆的,而是通过撞击产生的震动引爆雷管,再通过雷管来引爆炸弹,所以,你们在搬运炮弹的过程中,一定要小心翼翼,不要自己把自己炸死了!”
很多人都笑起来了,没有当回事。
朱高燨也不强调,等他们亲眼看到炮弹的威力之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亲自查看了距离后,挥动着一柄小旗子,“发射!”
一名亲卫按下了手柄,只见一阵轰隆的声音在耳边滚过,炮弹从弹道中,快若闪电地冲射出去,落在了城墙前面的土疙瘩所在处,精度之高,令人咂舌。
朱棣死死地盯着那一块土疙瘩,他眼睁睁地看着炸弹的尖端垂直下落,轰在了那块土疙瘩上,一朵小型的蘑菇云从地上升起,将对面城楼上的人笼罩得如入仙境。
硝烟弥漫!
又渐渐地散去!
这一刻,所有人安静若鸡,所有人的眼睛都似乎失去了焦距,痴傻得如同被人敲了一闷棍。
等到眼前的景象渐渐地清晰起来,众人才看到,城楼的外墙,如同一件老旧的外衣被人剥去,而城墙上的人,城垛被劈掉之后,全身都裸露在了众人面前。
失去了城垛的保护,宋忠和那些南军们,便如同被缴了武器,剥光了衣服的禁脔,袒露在人面前,任君采撷。
而宋忠等人依旧无法回过神来,他们的目光都充满了惊骇,看着炮弹轰炸的地方,一个巨大的坑展现在他们的面前,如同张大了嘴巴的巨兽等着吞噬他们,令他们集体停止了思考。
哪怕亲眼所见,众人也无法相信,更是无法明白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雷神降临了吗?
朱棣最先回过神来,他快马冲了过去,站在巨坑前,久久无语。
显然,这个巨坑比校场上的那个大太多了,热气将硫磺的气息蒸腾起来,令他呼吸都有些困难,四处都是闪着寒光的炮弹碎片,他犀利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出,这些碎片也能伤人。
他的手里竟然有如此了不得武器,比起朝廷的大炮只能通过烟雾、响声和火光吓唬人,还时常犯哑,他这才叫大炮!
有了这玩意儿,他还怕什么?
朱棣抬眼看向城楼上的南军,深吸一口气,壮志满怀,从今而后,他朱棣谁也不怕了,这天下将手到擒来!
朱棣朝后退了几步,抬眼朝城墙上的燕军喊道,“还愣着做什么?等着南军把你们送下来吗?”
“燕王万岁!”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带头反手将挟持他的南军拿下,其余的人也都跟着效仿。
城墙都被剥了一层下来,大门自然经不起震荡,朱棣一挥手,“跟着本王冲!”
朱棣一马当先,冲进了城楼。
张玉等人自然不甘示弱,浩浩荡荡的军队都跟着冲了进去,只留了一小部分保护朱高燨。
得,他爹真是个疯子,除了打仗,还真没有什么能够让他爹这么兴奋,执着,入迷了!
朱高燨在炮架上坐了下来,想到一会儿还有三十军棍要挨,他就提不起兴致起来。
“四王子,这太厉害了,真的能指哪打哪啊,以后咱们还怕谁?”炮兵营的新进人员兴奋得不能自已,正要摸炮筒,被朱高燨一巴掌拍掉,“不怕被烫死,就摸!”
那亲卫呵呵一笑,只好去摸炮架,眼中闪着痴迷的光,让朱高燨怀疑,自己是不是坐在一个裸露的二八少女的身上?
那些老百姓们纷纷跪了下来,一遍又一遍地磕头,口中念念有词,虔诚得好似眼前就有天神下凡。
“他们在做什么?”朱高燨有些害怕了,主要是这些老百姓们都朝着他在跪啊!
“四王子,他们在向您磕头啊!”
“废话,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做了什么?”朱高燨从炮架上跳了下来,他扶起离他最近的一位老者,“老人家,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四王子,感谢您饶了小儿一命啊!”老者扯着到小臂的袖子,擦着眼睛。
这些人虽然淳朴,在那些读书人的眼里,或许是愚民,但他们不是真的傻,他们也明白,若是朱高燨这一炮对准的是城楼,死的就是他们的亲人们了。
若非朱高燨,今天他们的亲人们在这场战争中就是炮灰了。
朱高燨之所以把炮弹打在城楼前面,恰到好处地震塌了城楼的墙和门,将城垛震垮,为的就是留下他们的亲人。
从此以后,朱高燨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朱高燨震惊不已,他虽然在大明生活了十一年了,但大多数时候在王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来不及沾染一些腐朽的思想,本质上,前世的三观在他的脑子里牢牢生根,轻易不会动摇。
他不拿那些人当炮灰,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这些人居然还感谢他。
他看懂了这些人眼中的感激,那是把他当神只一样供奉。朱高燨闭了闭眼,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他不想生命里有太多的负担,但他也狠不下心来拒绝这些人。
“起来吧,这一次,让你们过来,劳苦奔波,又担惊受怕,实在不好意思。大家把人数点好,到时候去王府报我的名号,一人领一斤白砂糖,是王府答谢各位的!”
“多谢四王子!”老丈又要下跪,朱高燨拉住了他,“您别跪了,您一跪,乡亲们也跟着跪,跪来跪去的,没这个必要,回去吧,都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