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县的夏日比李昙年想象中还要难熬。
一进入八月,那天气是看着看着的炎热,人只要往那儿一站,什么都不用做,浑身的薄衫都得湿个透。
也正是因此,饶是李昙年店里已经没了买一送一的活动,那生意也是一日比一日的好。
李昙年眼看着忙不过来,就想去人牙子那处雇点人手回来,林月娘听得这话,当即就没同意,连着家里的草也不除了,刀豆也不种了,直接就到了县里来帮忙。
后来,眼看着实在是忙不过来了,九娘子也会过来帮忙,一个算不得大的铺子,竟是四个人也有些忙不过来,倒是看得周围那些个做营生的眼红得很。
于是,这一日下来,就光记账,都得耗费点时间。
李昙年每每算完账,都会累得倒床就睡,若不是顾着家里还喂了羊崽子和猪崽子,她恨不得直接带着四小只搬到镇上住得了,还免了来回耽搁时间。
而四小只也格外懂事,李昙年写账本,他们也不吵她,就坐在桌边守着她。
起初,李昙年怕他们休息不好,会影响第二日课业,便催着他们去睡觉。
结果,后来,李昙年忙完了手里的活儿,一上床,才发现黑暗中,四小只都瞪圆了眸眼,直直的朝她看来!
一瞬间,李昙年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心酸。
后来,她索性也不赶着他们去睡了,她记账本时,就由着他们在边上温习功课。
其实,四小只中,大宝是最聪慧的,他几乎是具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要书看上一遍,他就能烂熟于心。
二宝对比起来则要逊色许多,饶是如此,也比三丫和小四宝勤奋刻苦不少。
在李昙年看来,术业有专攻,原书里的四个小反派,好像都极擅长带兵打仗的事儿,想来,三丫和小四宝的天赋应是不在课业上的。
故而,她也不强求他们,只是本着寓教于乐的原则,她只引导着他们发现学习中的趣味。
同时,面对大宝那样的天赋,她也会加以引导,每日得了空,便会额外教他一些经典诗句。
这日,她算完账,眼看着时间尚早,就跟四小只讲起了苏轼老先生的《水调歌头》,从故事背景,到歌掉的唱词,很快就吸引住了四小只的注意力。
李昙年见三丫和小四宝这种平日里都不怎生学习的人,如今,竟也上了心,一高兴,就将《水调歌头》写在了字上。
大宝一看到李昙年写的那些字,小小的脸上,顿时就陷入了无限纠结中。
其实,他早就发现娘亲记账时,用的字和他们学的不一样了,每个字,不是缺了这笔,就是缺了那笔,他要很费力地认,方才能认出几个字来。
而二宝他们还沉浸在学歌曲的喜悦中,压根没有看到大宝面上的异样。
大宝见弟弟妹妹们也没有什么异常反应之后,他也没有声张,只是暗地里悄悄将他娘的纸稿收了起来,又趁着隔日空了,将这些纸稿悄悄给了沈砚之看。
沈砚之看得一头雾水,正要问大宝是谁写的,就听大宝小心翼翼道:“夫子,你说,这有没有可能是大庆国之外的,其他地方的文字?”
沈砚之虽只是一个书生,早些年,却是读了不少书的。
见大宝这般认真地问他,他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阵,终才摇头:“这不像是异族的文字,大宝,你这究竟是打哪儿来的。”
大宝知道他娘有秘密,唯恐将这些异常之处说给人听后,别人会怀疑到他娘身上,他正要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二宝却抢先道:“这是娘亲写的啊!”
大宝皱眉,朝二宝警告性地瞪了一眼。
二宝被他瞪得一阵糊涂,摸了摸脑袋瓜,一脸的不解。
他,他说错什么话了吗,这明明就是娘亲写的啊!
沈砚之的目光在那歪歪扭扭,如螃蟹走路的小字上停留了许久,阴柔俊美的一张脸上,满是一言难尽。
“夫子,我娘写的诗还能唱呢,好听得很!我娘说唱着来学,还容易学会,我娘管这个叫寓教于乐!夫子,你看看我娘写的诗好不好?”
沈砚之压根就看不懂上面写了些什么,哪儿知道好不好,不过,听二宝这么说,他只觉得颇有道理,几乎是下意识接了一句:“什么诗,还能唱起来?”
“就是上面写的《水调歌头》啊!”二宝说着这话,立马就按着他娘教他的法子,在沈砚之面前唱了起来。
沈砚之听完之后,惊骇不已,直到二宝唤了他一声,他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夸道:“好诗,实在是好诗啊!”
二宝骄傲地扬起了脑袋,那是,也不看看这是谁写的,他娘可厉害了。
大宝紧抿着一张嘴,只后悔自己今日竟把他娘的纸稿拿给了沈夫子看。
沈夫子如今既看到了纸稿,又得知那精辟的诗歌是他娘做的,会不会多想?
大宝打小就想得到,未免此事让更多的人知道后,会给他娘带来麻烦,他直接就朝沈砚之道:“沈夫子,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不要将我娘这个诗稿说与外人听?”
沈砚之愣了愣,只觉李娘子心中应是避讳着什么,倒也不多问,只连连点头。
这日下学后,他特意将早前摹的一份字帖拿了出来,原本想让大宝交给李昙年,又怕自己这举动唐突了她。
毕竟,李娘子那般有才华,他一个寒窗苦读多年的人都自愧不如,如今,哪里有什么资格指导李娘子的笔墨?
可,李娘子那么好的才华,偏生那字又······沈砚之迟疑了很久,还是亲自将字帖送到了李昙年面前。
“李,李娘子,或,或许你需要这个。”
沈砚之原本已经想好了腹稿,可到了李昙年面前,还是忍不住结巴了起来,他只觉自己这话不太妥当,犹豫了片刻,就要改口,却听李昙年道:“沈夫子说得对,我确实该学学写字了。”
她总写简体也不是个事儿,只有她自个儿看得懂,别人也看不懂。
更何况,既然要在这个时代扎根,了解它的文字,也是很有必要的。
沈砚之想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李娘子连《水调歌头》那样的佳品都能写出来,自是文采极佳,他也没甚资格佐证李娘子。
可他既是答应了大宝要守住《水调歌头》的秘密,他自也不能宣之于口。
迟疑了许久,他只深深地朝李昙年作了一个揖,诚心赞道:“李娘子当真是今世女公子,砚之叹服!”
从沈家出来后,李昙年默了一阵,又拱手,学着沈砚之适才的动作问四小只。
“你们夫子这个是什么意思?”
“那夫子肯定是崇拜你了,娘亲!”二宝颇为自豪道。
大宝幽幽地看了二宝一眼,兀自点头:“对,夫子应该是在表示对您的敬佩之情。”
敬佩?
李昙年心下舒爽,这被未来权臣敬佩的感觉,还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