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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出酒馆,他们在后面的巷子里开始谈话。

杰洛特双手抱胸,他看着女人的眼睛,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伦芙芮。斯崔葛布已经死了。”

伦芙芮惊讶地挑起眉,她做作地捂住自己的嘴:“噢!谢谢你,谢谢你!英勇的猎魔人!你拯救了我——你不会以为我会相信吧,白发佬?”

她放肆地笑了,但猎魔人依旧平静的脸色让她逐渐意识到某些事,伦芙芮的笑容陡然消失了。那张美丽的脸庞上无悲无喜,只是淡淡地问:“真的死了?”

“我亲眼所见。”

“带我去看。只要我亲眼看见他死了——那么这件事就结束了。”她斩铁截钉地说道。

杰洛特示意她跟上自己。二十分钟后,他们在夜幕下到达了那座花岗岩塔。伦芙芮谨慎地示意猎魔人先开门,猎魔人知道她的六个同伴一直跟在身后不远处,也不知道这女人是怎么和他们沟通的。

但他不在乎。因为斯崔葛布的确已经死了。

猎魔人推开门,塔内一片狼藉,斯崔葛布冰凉的尸体就躺在地上,与锅碗瓢盆一起,大张着的眼睛看着塔顶。杰洛特还记得那道闪电,但他不知为何闪电没将斯崔葛布劈成焦炭。何慎言解释说是因为那是灵魂闪电。杰洛特对法师们的法术一向没什么理解能力,但他现在颇为庆幸那是道灵魂闪电,不然一具成了焦炭的尸体可没法让这个女人满意。

伦芙芮看着那具尸体。

她站在原地开始颤抖,眼中流出滚烫的热泪,拔出腰间的匕首大步向前,就想去对斯崔葛布的尸体做些什么。猎魔人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她,女人依旧怒骂着斯崔葛布,用词之绝让猎魔人都不免侧目。她哭泣着怒骂,声音已经嘶哑。甚至还想将手里的匕首扔出去在斯崔葛布的尸体上戳个洞。

那匕首在地上发出叮当的声响。

几分钟后,她缓缓冷静下来。杰洛特松开她,退到一旁。伦芙芮跪坐在地,双眼空洞的看着前方,对猎魔人说道:“你想听个故事吗,白发佬?”

杰洛特双手抱胸,嗯了一声。

“你知道吗,别看我现在这副模样,我曾经是个公主。我拥有一切,俯首听命的仆人,华贵的衣服和鞋子。首饰,珠宝,小马,池塘里的金鱼和数十座这样的塔。它们都归我所有。”

“直到那狗娘养的来了。然后那个下贱的艾瑞蒂娅就命令一个猎人在森林里杀了我,再把我的心和肝带回去,多棒啊,不是吗?”

“但你没有。”

“是啊,是啊!因为那猎人强暴了我!”

杰洛特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狼头挂坠。

“趁他办事的时候,我拿胸针刺瞎了他。然后开始逃跑。”

“这就是公主的结局,衣裙破破烂烂,肮脏不堪。然后是污垢、饥饿、臭气熏天,还有受人虐待。我为了活下去,把自己卖给那些老流浪汉,就为了一碗汤,或是一个睡觉的地方。”她继续说道,语气之中毫无波动,就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杰洛特想,可能对她来说这真的就是上辈子。

她摸着自己的头发,扯下一把来,带着血,递到猎魔人的眼前,让他看着:“你知道吗,白发佬。我的头发过去像是丝绸一样,而且很长很长。但我甚至没法洗澡,长了虱子,我被迫用一把很老很旧的羊毛剪把它们齐根剪掉。那曾是我的骄傲,但现在,我的头发再也长不齐了。”

她沉默片刻,徒劳地拨开额前的发梢。“我为了不饿死而偷窃。我为了不被杀而杀人。我被关在满是尿臊味的监牢里,不知道他们明早会吊死我,还是鞭打我之后把我放走。可就算这样,我的继母和斯崔葛布这个老杂种仍旧穷追不舍,带着毒药、刺客、还有魔法。”

“艾瑞蒂娅和斯崔葛布想毒死你?”

“用涂了夜影茄的苹果。有个侏儒用一种能让人把内脏全吐出来的催吐剂救了我,我活了下来。”

“那是七个侏儒之一?”

伦芙芮僵住了,她突然笑了起来。

“噢,”她说,“你对我了解得不少啊。你有什么对付侏儒的法子?他们对待我比大多数人类都好。斯崔葛布和艾瑞蒂娅像狩猎野兽那样不断追捕我,直到我变成猎手的那一天。艾瑞蒂娅死在了自己的床上。她运气不错,我没来得及接近她——我为她精心准备了一番呢。真是太可惜啦。”

杰洛特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问道:“你知道斯崔葛布和大公的妻子为什么要杀你吗?”

伦芙茼突然挺直身子,她凄厉地吼道:“太明显了!我是继承人。艾瑞蒂娅的儿女只是私生子,根本没有权利可言。那个老表子就是想让她的孩子上位而已!”

“不对。”猎魔人冷静地说。

伦芙芮低下了头,但只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双眼闪过精光:“好吧,他们觉得我被诅咒了,在我母亲的子宫里受了污染。他们觉得我是……”

“是什么?”

“是个怪物。”

“你是吗?”

在那一瞬间,她显得无助而震惊,而且悲伤至极。

“我不知道,杰洛特,”她低语道。然后表情又严肃起来,“该死的,我怎么可能知道?我的手指割伤时会流血。我每个月那几天都会流血。我吃多了会胃胀,喝醉了会宿醉。我高兴时会歌唱,悲伤时会咒骂,恨人的时候会杀死他们,而我——够了!”

她瘫坐在地,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语气麻木了起来:“把他给我,然后我就离开。”

“斯崔葛布曾经想让我杀了你。”猎魔人转移了话题。

“你答应了?”

“我不是刽子手,伦芙芮。我杀怪物,但不杀一个可怜的姑娘。”

伦芙芮哈哈大笑起来,她的笑声回荡在冰冷的塔里,回荡在斯崔葛布的尸体之上:“你——一个突变的怪胎,觉得我可怜?!”

她站起身来,将猎魔人扑倒石壁上,对着他的脸吼道:“我不需要你的可怜!听明白了吗!我只要他的尸体!把他给我!”

即使到了这一步,杰洛特依旧没有失去他的冷静。他只是轻轻推开那姑娘:“他已经死了,伦芙芮,看看他的尸体吧,他已经死了。”

伦芙芮轻声低语,接近呢喃:“是的,但不是我亲手所杀...”

她抬起头来,原本的妆容已经花掉了,她流着泪,不在乎的嬉笑着:“也没差,对吧?反正他死了,我的人生也回不到从前了。”

杰洛特摇摇头,他转身打算离开,伦芙芮却叫住了他,她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一片春光,眼泪依旧挂在脸上。她的嘴巴在笑,眼睛却在哭:“来呀,猎魔人。你不想和我度过一晚吗?任何事都可以,金子,我,哪怕是别人的命。只要你把他的尸体给我。”

“我只要这个,怎么样都行,求你。”她哀求道。

杰洛特叹息一声,他走上前去,将伦芙芮的衣服合上,抱住她,轻轻地说道:“他已经死了,伦芙芮。”

女孩终于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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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们离开布拉维坎时,斯崔葛布的尸体已经被安葬了,没有被破坏,可以说,在他干了那么多坏事之后,还有个全尸真是奇迹。

伦芙芮在那晚之后就带着她的人消失了。杰洛特不知道她要去哪,他也不打算问。猎魔人只是衷心地祝愿她一帆风顺。

他和自己的新同伴骑着马,在乡间小路上漫游。杰洛特还骑着他的萝卜——他的每一匹马都叫萝卜,就算是这匹又累又瘦的老马。而何慎言的那匹看上去就不太一样,黑色的顺滑皮毛,高大又健壮,看上去非常帅气。

杰洛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评价道:“那真是匹好马。”

何慎言装作不知道他的心思,淡淡地微笑着附和:“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