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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过五分,晚自习的预备铃响了。

八班一众学生拖拖拉拉地回了班里,好半晌,安静不下来。

前几天还在讨论运动会上的各种安排,似乎只一个眨眼的时间,高中时代最后一场运动会就这样落幕了,实在是令人意犹未尽。

回味起来,有种烟花燃尽的落寞。

人坐在教室里,心却没从那热火朝天的操场上收回来,后排那群男生时不时单拎出某场比赛讨论个不停,越说越起劲。

陆竽学习时一贯心无旁骛,今晚也有点不在状态,盯着手下的习题频频走神,总是想到烧烤店外那一幕。

心跳失衡,如小鹿乱撞。

猛一回神,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陆竽懊恼不已,连拍了几下脸颊,提醒自己专注做题。

三节晚自习过去,倍感煎熬的众人欢呼一声,涌出了教室。

陆竽装了两本书到书包里,下楼等黄书涵。

这几天举办运动会,时间松散,两人没凑在一起吃饭,回宿舍。

等了有一会儿,陆竽两只手背在身后,百无聊赖地踢着脚尖踱步。另一边,黄书涵从楼梯上跳下来,飞奔到陆竽身后,在她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陆竽正背对着她想事情,冷不丁被拍一巴掌,肩膀狠狠地抖了一下,魂差点吓没了。

“想什么呢,走到跟前了都没听见。”黄书涵跟个皮猴儿似的,蹦起来一手勾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拎着校服外套,冲她挑眉笑,“我怎么听说某人给校草表白了。”

“咳——”

倒吸一口气,陆竽被呛到,干咳了一嗓子。

“你打哪儿听说的!”

“我听别的班的同学说的,好像是在校外聚餐时听到你们班同学在讨论。”黄书涵扭着身子,用屁股撞了撞她,“该不会是你吧?”

“胡说!”陆竽大声辩解,“那是在玩游戏,不是真的。”

黄书涵连着啧啧了好几声,故作不解地问:“玩什么游戏需要表白呀?难道是真心话大冒险?你选的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啊?”

陆竽两眼一黑:“不是这个。”

回宿舍的路上,她一直在跟黄书涵解释这个坑人的游戏。黄书涵听了,不仅没打消八卦的欲望,反而更来劲了:“江淮宁听到那句话,是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陆竽眼前浮现江淮宁定定望着她的画面。他的眼眸乌黑幽深,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藏着不可测的旋涡,她看着看着,好似被吸进去。

“哎哟,某人脸怎么红了?”黄书涵说话向来无忌,调笑一声就上手掐陆竽的脸蛋,“我摸摸有没有发烫。”

陆竽尖叫一声推开她,大步向前走去:“我不跟你说了。”

“陆竽,你是不是恼羞成怒了。”黄书涵手指扣紧书包带,拔腿追上了前面落荒而逃的人,“再给我讲讲细节嘛。”

陆竽不再理她。

“小气鬼陆竽。”

“走开。”

“别这样啦,我们可是好姐妹。”

“一边儿去,不认识你。”

“陆竽,你生气的样子好可爱,我要是个男生,我就追你了。”

“……”

两人一前一后,追逐打闹着,进了宿舍楼。

明月高悬,从走廊栏杆上方洒进来,与宿舍里倾泻而出的灯光融为一体。整栋宿舍楼灯火通明,矗立在深深夜色中。

——

504宿舍,好几个人比陆竽早回来。

程静媛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抽出床底下的脸盆,扔进去两件衣服,两手端着去卫生间。

与她视线相接的那一眼,陆竽看出了她有点不高兴,抿了抿唇瓣,与黄书涵嬉闹时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她卸下书包放到床上,拿了脸盆,跟着去了卫生间,占用了程静媛旁边的水龙头。

侧头打量一眼,陆竽决定跟她解释清楚:“玩游戏的时候,我本来想跟你换的,没来得及……”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程静媛长发挽了个丸子头,垂着脑袋搓洗盆里的衣服,没看陆竽一眼,语调要笑不笑的,“我又没有在意。”

她就是心里不爽而已。

从烧烤店出来,她无数次想象,如果是她和江淮宁一起玩游戏,画面会是怎样的?一定很美好。

她可以借机向他表白。

多么好的机会,就这么被陆竽抢走了。

陆竽玩游戏时那个羞赧的样子,很难让她不多想。

心绪不平,程静媛搓衣服的力道越来越大,胸腔里堵的那口气也逐渐膨胀。

太恶心了,陆竽明知道她对江淮宁的心思!室友喜欢的人,她还在人家面前故作姿态,不心虚吗?

陆竽张嘴想再解释一下,却听见程静媛语气不善地说:“你还洗不洗了?不洗就把水龙头让出来,我要清洗衣服。”

“你用吧。”

陆竽把盆拿下去,用牙杯接了点水,背过身对着厕所刷牙。

程静媛撇了下嘴角,在气头上,说话也没经过大脑,话语里尽是讥诮:“陆竽,你是讨好型人格吗?非得让大家都喜欢你?张颖和叶珍珍成天围着你还不够?别来烦我了行不行。”

耳边轰鸣,陆竽刷牙的动作停滞,脊背僵硬得好似一块铁板,久久没动一下。

——

宿舍熄灯了,陆竽躺在床铺上。

天气渐凉,蚊虫都销声匿迹了,蚊帐拆掉以后,换成了不透光的帘子,将床铺四周围起来,形成一个狭小密闭的空间。

陆竽带了书本回来,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在床上架起桌板学习。她翻个身面朝墙壁,脑海里一会儿闪过烧烤店的场景,一会儿回荡程静媛的话。

她是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种众目睽睽的情况下,她也很为难……

一个方巧宜就够她受的了,消停了没几天,程静媛又变成这样,说的话句句阴阳怪气,明明一开始她很温柔和善。

陆竽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不会跟人相处,是不是哪里得罪人了而不自知。

可她想破脑袋也觉得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不值当生气闹僵。

默叹一声,她撑着床面坐起身,拧开台灯,拿出枕边一个闲置的线圈本,无所事事地在上面画画。

黑色中性笔摩擦纸张,在寂静的空间里发出沙沙的轻响,笔下游走,慢慢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

等陆竽反应过来这轮廓像谁的时候,吓一跳,赶紧关灯睡下。

——

十一月初,学校例行放月假。

放假那天星期五,最后一节刚好是物理,班主任的课,没人敢像上一回那样造次。哪怕心已经飞回家了,表面还得装作认真听课。

离放学还有五分钟,杜一刚讲完一道题,停下来喝口茶水,老生常谈地科普一些安全知识。

“那几个人渣警方还没抓到,大家放学后别四处逗留,尽快回家,最好是能结伴而行,不要落单。真遇到事情了,别硬碰硬,及时拨打报警电话。知道了吗?”

“知道了!”

一众学生回应的声音空前响亮。

杜一刚看一眼教室后墙挂的钟表,再讲道题时间恐怕不够,于是一挥手:“放学吧。铃声响了再出教室。”

话音一落,班里一众学生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书包,闹出乒乒乓乓的嘈杂动静。

杜一刚站在讲台上,背着双手,一脸嫌弃道:“作业别忘了带回去写,上午让课代表发的两张卷子,还有习题册上的内容。周日下午返校的时候要交。”

没人应他,只等着铃声一响,作鸟兽散。

顾承穿过过道到前面来,拎起陆竽的行李箱,跟往常一样,两人一块走,先去车上给其他人占座。

——

放学十多分钟,于巍从一栋男生宿舍楼里出来,手里推着个半旧不新的黑色行李箱,沿着学校东侧门那条路出去。

行李箱的轱辘老旧失灵,滚过水泥路面,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

他得先去附近的一家药店帮奶奶买药膏,再坐车回去。手里数着零钱,他没认真看路,猛不防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

道歉的话先脱口而出,等于巍抬起眼看清来人,嗓子突然卡住了。

对面一群人以赵琦为首,后面跟着万兴磊、彭涛几个狗腿子,还有两个陌生面孔,于巍不认得,不知是别班的男生,还是校外人士。

危险气息逼近,于巍下意识后退一步,攥紧了手里的零钱,塞进裤子口袋里,拉上口袋封口处的拉链。

赵琦拎着外套挂在肩上,歪着头,舌尖顶了顶嘴角,露出一个邪佞嚣张的笑。

“后退什么啊于大英雄,帮女生出头的时候不是挺硬气吗?”赵琦横眉冷眼,眼里凶狠毕露,“老子一口气憋这么多天,你说说该怎么算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