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靖王怒气冲冲回到了王府。
童母原正坐在椅上等待,见老爷回来,就迎了上去,“老爷回来了。可见到了今上了?童儿的事情今上怎么说?今上可有看在你的薄面夜宣秋颜、御贤王将事情平息?”
说着递了一盏太平猴魁与他饮。
“海胤老儿拦路。”童昌拓将茶接过来,却没有心情饮茶,只将茶杯砰一声撂在桌案,“宣武门都没进去!没见着今上人。我看出来了,海胤这老儿已经教御贤王爷买通了!我塞西直门三处豪宅他都不要,必是御贤王给了他大好处,恐怕不止三处豪宅了,只怕是五六处往上,不然如何御贤王如他亲的似的!”
童母连欣立时将手帕掩在面上,流泪不止,举步到门边,见皇城城楼上燃起了烽火,正府街上竟有无数御林军压城,她心悸不已,又奔回堂内,“老爷,这些大御林军在正府街上夜巡,加上那烽火,可是专门恫吓咱们家的?莫非帝君也被御贤王给买通了,买通帝君,得使多少宅子?!”
啪。
“无知!何人可买通帝君?!御林军压城应该是西贼事件后帝君加强城中守卫,但御林军在家门外,老夫倒不好教人暗自对付御贤王了。”童昌拓听妻子在哭,便将一记耳光落在妻子面颊,“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我的运数都被你哭尽了!”
连欣懦弱,捂着脸颊不敢出声,轻声叫:"老爷,莫打了。"
“寒儿呢!如何未见啊!”童昌拓在堂内焦急地来回踱步。
“寒儿还在秋府门外呢,刚才教下人去又叫他一回,仍不肯回来。舍不得秋颜。”连欣暗暗审度老爷神色,老爷脾气不好,恐怕听闻儿子为女人失态,会愈加盛怒。
闻言,童抬脚蹬在妻子心窝子里,把个连欣踹翻在地,“你生的好儿子!被那小贱人退婚已经丢尽颜面,那贱人不依不饶明儿早朝必追咬,此时他应当与老夫一起商议应对之计。如何不顾前程,作出一副伤心之态!呸!没用的!男儿无毒不丈夫!”
连欣捂着心窝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她忌惮丈夫,又担忧儿子,她的丫鬟将她扶起来,一径儿叫着夫人,没事吧夫人,连欣坐在椅上,红着泪眼道:“原他不比老爷,您从不将女人放在眼中。眼下如何是好,老爷可有法子救救我那可怜的儿子?我连欣就那一个孽子啊。”
童昌拓愤愤然坐在椅上,端茶饮了一口,竟饮进口中一根茶叶丝,登时气极将茶盏也摔落在地,满地茶杯碎屑,茶水四溅,“哼,想参老夫的儿子,也没那么简单。明儿朝里,老夫先发制人,将脏水往秋颜那小贱人身上泼。你不想想,一名女子如何做得大官?如何使得御贤王爷神魂颠倒,对她帮助有加?必是下作地卖了身子。”
“我也对秋颜失望至极。”连欣如看到希望,“老爷可有胜算?最好将一不做二不休,将贱人参死,使龙颜大怒,当场发办!”
“自然有胜算!”童昌拓阴鸷一笑,恨恨道:“我要教秋颜明日在朝堂上无地自容,明儿她不是将军殿上去受封护国公之位吗,呵,不能够了,她会再度被摘羽夺令的!还有那御贤王爷,老夫也要一起拉下马来!想扳倒我童昌拓,没那么容易!走着瞧!”
说着,便下书房拟起奏折来。
***
秋府
丁香花丛,丁香花落,阵阵幽香在院中弥漫。
待童父童母离开后,秋颜原打算入厅。
采儿过来拉了拉小姐衣袖,指了指大门那边,“童将军坐在门槛上赖着不肯走,一直看着你,如要将你装在他眼睛里似的,怎么才好啊小姐。”
秋颜循着采儿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童寒抱着古琴,朝她这边凝视过来,神色之间有绵绵不舍之意,又畏惧权贵不得靠近她之无奈,形容颓废至极。
秋颜认识他二十五年,他一直是颇为倨傲的,或许他没料到,他们全家都不满意的秋颜会得到护国公的位子,并且与他退婚,进而用使他们惊愕的速度改投御弟御贤王爷麾下,于是他就觉得不甘了,“不必理会他。”
“是。”彩儿说。
腰间一紧,秋颜被一条手臂温柔地从后面圈住,随后将她身子带进了怀里,温温药香将她萦绕,耳边响起了那令她半酥的嗓音,“他表现得挺惨,妹妹不忍心了?”
秋颜转回身,便见沧淼用温柔而深情的眸子锁着她,缠在她腰间的手臂略略收紧,犹如...争宠。
秋颜温顺地将头靠在他胸膛,失落道:“没有不忍心。我只是觉得人心难测。如果不是这次被帝君摘羽夺令深陷谷底,我还没机会认清他的为人呢!他这样的人,不配做将军!神医,我和他自小一起长大,到今天这般天地,我真的挺难受的。”
沧淼摸摸她项顶,“人心隔肚皮。只有在困境中才能见真心。你毕竟年轻,不知人心复杂,这次你必能学会对身边人更为机警些了。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现人心。”
秋颜颔首,“嗯。”
沧淼松了她身子,有些局促地靠在了廊柱子下,“我今儿过来提亲,进门见他亲你难为你,我属实吓坏了。”
“是生气?”
“不,秋颜。我说了不止二三次,我不会对你生气。或许是吃醋。但最多的是害怕。”
“害怕?”
“我过来提亲,他也在,他父母也在,我真的担心你们转眼就和好了。那样我一腔子热情就显得多余了。”沧淼说着就皱了皱眉,“我就得带着我父母和我的提亲礼打道回府。秋颜,我迈出这步不容易,我其实挺胆小的,也怕还未得到已然失去…”
秋颜见他形容中有担忧之色,便主动拥住他的腰身,“我或许会觉得和他二十几年青梅竹马,闹成这样可惜。但这不会影响您在我心中的地位。没有人可以取代神医在我心里的位置。是您在那个落雨的黄昏,去黄杨树下给我不倒翁,把深陷谷底的秋颜拉出深渊的。秋颜或许迟钝,但是秋颜不傻,知道谁对我好。”
“妹妹的肺腑话,我听不够。”沧淼不安的心瞬时有了些许安全感,他睇了眼府门处那位前任,眸底一暗,随即望着秋颜道,“我眼睛里许是进了沙子,烦护国公帮我吹吹,将沙子...除了。”
秋颜心思单纯,不知深意,连忙关切道,“好,你坐在椅上。”
沧淼便在廊下的藤椅坐了下来,秋颜立在他身前,他则将手搭在她腰上,她撑着他眼睛,细细寻找着沙子,轻轻地吹着风。
由童寒的方向看过去,就如秋颜在吻沧淼似的,他心中钝痛,喉间一腥,呕出血来,嘴角有嫣红的血迹,他疯了似的跑出秋府,来到正府街尽头一处板栗林。
他家住在正府街十二号,秋颜家在正府街五号,隔着七八户人家。
他们还在北方老家时就从小一块玩,来回串门子,迁都到南方以后,他去她家串门更勤了,并常和她出去散步。
他们发现家附近这处板栗林了,十月份板栗会开口爆开,落的满地板栗,他和秋颜会在十月的骄阳底下一起捡板栗,秋颜会像个小男孩似的洒脱地掀起衣摆兜一兜子板栗说童寒你看我捡了多少。
他当时没心境关注她捡了多少板栗,只会皱眉说她没有女孩儿样子,掀起衣摆不好看,现在他后悔了,他应该细数数她当时捡了多少板栗的。他记得,他挑剔之后,她每每会失落的低下头不说话了。
本来今年十月他还打算和她一起来捡板栗的。
但现在才四月,秋颜就不要他了。
他借着月色看着树上刚刚发芽的板栗,不由锥心疼痛。
他疯了似的用拳头砸着树干,直到将手指砸出血,露出了森森白骨,他使内力将无数大树震断,然后最后靠在一处断树之下,抱着古琴,痛哭失声,“秋颜……秋颜……以后我不改造你了,让你做你自己,捡板栗时我也不再指手画脚说你不似女孩儿了,我也不再打你了,能不能回到我身边啊……”
夜鹰带御林军暗中监视着童寒。确保他不会行极端伤人。但看起来,童寒已经没有心境去伤人,反而自顾不暇。
秋颜帮沧淼吹了会儿眼眸,“眼睛好些了吗?沙子可除了?”
沧淼余光里见府门已经没了童寒身影,便笑道:“除了。”
沧淼心情颇好,又温温笑道:“只感嘴唇上又有些不爽利,劳妹妹给看看是否有火气。”
秋颜又将头低了些,他的唇瓣粉粉的极为细腻好看,她说,“没见火气。”
“许是离得远,妹妹离近些看看。”
秋颜便又将面颊低了些,“没有呀。都好好的,没有上火呢。”
沧淼凝着她诱人的唇瓣,将身子往前一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