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被火熏伤了,好说。我能用药给她养好了。只是时间问题,一年半载的。”沧淼认真道:“难办的是疤痕,她满身疤痕。这么多年,你让我研制的除疤药,我做不出来。疤痕就是疤痕,我是大夫,不是神仙。”
帝千傲颔首,“倒不必刻意帮她看面上疤痕了,询问着她的意愿来。她心细,你经朕授意给她看了,她必以为朕介意。朕实际不介意她什么模样。烧成焦炭朕也要。我放不下的是从她十四岁到二十八岁这些年,我俩的过往。她以此刻面貌接纳我…才是我要的。”
沧淼颔首,“只医界传闻啊,没有实证的,不要抱希望,蜀国地陵深处有一丛万年复颜草株,长在地陵无尽深渊崖壁之上,若得此草,加上真心人心头血成药,可使残颜再生。真心人取了心头血,人就...死了。”
帝千傲听下去了,也搁在心上了。沈爱卿,地陵,复颜草株,心头血,朕的终点在那里吗。
“帝君,你那三千后宫怎么办?宋凝呢?人家是个好姑娘,进宫前没出过闺房的,可是跟你进了多次龙寝了。”沧淼提醒着,“一句话让别人滚?新都丞相宋相,不要脸的么。不好办。”
帝千傲揉着眉心,“原由于长安不放心朕和后宫女人,朕顶着压力清了一回后宫了。惹了朝臣一回了。清了又立了,原则没了,再清一次,只怕惹众怒不服,疑朕儿戏,朝堂就不好管了。冷着吧。不处理了。这半年,以为她殁了,没心思过问后宫事,随太后去折腾。现在麻烦了。宋凝,还是个小孩儿,和长安小时候挺像的,人的确不坏,拿她毛病也拿不到,摘宫灯都没理由摘。洛长安想拿回宫灯,刚才还提了一嘴,朕知道,那是她的东西,朕给别人了,她委屈。”
“龙寝里的宫扇呢。你靠药过了半年。刘勤和白泽的事?你可被洛长安误会成人渣了。你手腕上的白绸是镇鬼的?画舫是锁魂让她永世不得超生的?”苍淼笑道,“不辩驳,不委屈?”
“委屈不过她。解释等于辩解。干的事太精彩,不知从哪下嘴。认了。缓缓吧,起码等她稍微平息了怒火听得进去了再说。”
“等她报了仇,让她走吗?你应该知道她现在只是借你身份之便,套用一下凤位的壳子,行事方便吧?”
帝千傲颔首,“依她。只要她活着。朕干什么都可以。放了她也可以。以前不肯放,现在觉得早该放了她。不至于到今天。”
***
翌日早
洛长安起身之后,下意识的摸上自己面颊,发现面具还在,便舒了口气。
“醒了,洗漱了过来用早膳。”帝千傲交叠着长腿坐在床边椅上,正自深深打量着洛长安,失而复得,眼睛都不想眨,生怕眨眼又丢了,一夜没合眼。
洛长安微微一怔,她不知他这样注视了她多久,总归不会一夜未眠在床边守着她吧,她点了点头,床边已经放置着干净的女子衣衫,她拿起里衣穿在身上,洗漱之后,便来到了桌边,然后看到了桌上放着一些简单的早点。
“岸头酒楼买的早点,是很清淡的糯米圆子,应该是合你口味。”帝千傲轻声说着,他拉着她手,将她按在他腿上,然后拿起早点递到她嘴边,“喂你。”
洛长安不由自主记起昨晚他泄在她大腿上的事情,耳朵发烫。
帝千傲眉眼轻动,了然她在想什么,想证明一下自己。昨夜…属实失常,颜面不保。
洛长安不大自在,“臣妾...自己来吧。”
“两个选择,朕用手喂,或者用口喂。”帝千傲温温笑着,和她,不是在玩笑。
洛长安没有继续计较,就着他手上小口用了两颗蒸的糯米圆子,唇瓣也无意间碰到了他的手指,她胃口不佳,已觉得饱了,只说:“不要了。”
“味道怎么样?”说着,帝千傲将手指放在他唇边,自然的允去他指尖上的自她唇上粘下来的糖粒。
“还不错。”洛长安回答着。
“朕也觉得味道不错。”帝千傲半含着笑意,而后又道:“很甜。”
洛长安耳根有些发烫了,接着大抵又喝了一碗用几百种巨苦的药物熬制的补身子的汤药,苦得她小脸都皱了,忍不住打着寒噤,神医这是下了重药了。
“药很苦?”帝千傲询问着。
“嗯。良药苦口吧。但喝了嗓子觉得清凉了些。”洛长安说着。
帝千傲低下头就着她嘴唇尝了尝,药什么味道没尝出来,只尝到她小嘴的甜味了,总归觉得意犹未尽,什么心思都没有,真想罢朝三个月专门和她修复感情,从早到晚的磨她,把她磨服了,最好避世田园,过些清苦日子,苦于担子卸不掉,帝槿禾才三岁半,“朕反倒觉得不苦。”
洛长安只觉他自昨夜和她相认就黏着她了,连忙后撤了一些,小声道:“如果您想喝药,让沧淼给您端一碗吧。”
帝千傲:“......”
海胤在舱外险些笑了,帝君哪里是想喝药呢,再有,半年来依赖药物,恐怕最不想碰的就是药物了。好容易娘娘这包治百病的心肝肉回来了,哪里需要药呢。
帝千傲莞尔地凝着洛长安,眼睛也变得柔和了,他摆了摆手道:“海胤,教人进来吧,为皇后梳妆更衣,长安渡口眼看就到了。”
梳妆更衣?
洛长安有些不解,随即便见海胤领着十数名宫人端着华服首饰以及珠钗等饰物走进仓来。
打头的宫女是小桃,是洛长安旧都时用的人,小桃已经是大姑娘了,今年也有二十了。
“娘娘,”小桃近前来,“奴婢服侍您穿上凤袍。”
洛长安将目光看向托盘内华美的凤袍,手心里出了些汗,这身她几次穿脱的凤袍,要再度加身了,她的心里有些紧张,自慕容狗贼被帝君射死后,她许久没像现在这样需要这个身份过,“嗯。”
她立起身来,展开了双臂,小桃和其余宫人忙前忙后帮她将繁复的凤袍穿在身上,她颈项中也挂了凤形金项圈,她细嫩的手指上装点上了昂贵的点缀着各色宝石的护甲,她坐在椅上,小桃将她乌黑柔顺的发丝打理成了一丝不苟的流云发髻。
随即,小桃对帝君俯了俯身,便退到一边了。
帝千傲拿起宫人呈上的凤冠,缓缓地将凤冠在这个画舫上二度加冕到洛长安的项顶,“朕,有礼了,皇后娘娘。”
洛长安眼眶有些发涩,看着镜中的华美的自己,独面上的面具将一切都破坏殆尽。
帝千傲将手伸到她的面前,摊开手心,便见一个精美的凤饰挂饰躺在他的手心里,“除下面上的面具,用朕送你的凤钗吧。连夜定制的。”
洛长安眼眶一热,感谢他的细心,竟连遮疤痕的饰物都想到了,她点了点头,便将那精美遮瑕的凤饰接在手里,随即凝着他。
帝千傲明白她意思,便背过身去,给她行方便,洛长安便将面具除下,在小桃为她上妆之后,而后将这凤钗斜斜插入发髻,并将暗钩挂在耳上,便将右颊耳廓附近那如婴儿手掌大小的疤痕被飞舞的凤尾修饰得很好,竟平添几分威仪之感,她看着镜中大半张娇美的面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笑容。
帝千傲回首看见她的嫣然的笑意,只觉心漏了一拍,不愧是朕相中的女人,凤袍加身太美了,他暗暗将那被洛长安淘汰下来的镂空面具收在袖中,谁给她做的啊,沈清川吗,戴了多久了,不舒服了,如此做工粗糙的面具,不配接触皇后的肌肤。
随着一声闷响,画舫轻轻触到了岸边缓冲带,靠岸了。
忽然,外面响起了庄重的,只在大型庆典时所奏的国乐。
“走吧,朕带你,登上长安城渡头!”帝千傲心中有些颤,朝着洛长安伸出了手。可惜昨夜两人没有下棋的心境。
此生不知棋局能否继续了,也或许此生只会留一棋残局。
当下的画舫也不是半年前那日的画舫了,而是昨夜调度的新的。
人生遗憾。朕一生苛求完美,当真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