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省城,卢怀远一尽地主之谊,给两位贵客接风洗尘,酒桌上不仅有长江第一鲜美誉的刀鱼,还有黄唇鱼的鱼鳔和雪蛤等珍贵美食。至于酒,选了两种,一种是代表江南的古越龙山五十年花雕,一种是宴请时最拿得出手的陈年茅台。
包房里浅吟低唱,昆曲演员助兴,唱腔婉约,眉眼风流,曲笛悠扬,三弦低沉,江南风情浓郁。
一进门,张烈虎望着台上姿容不俗的女人,对卢怀远一脸坏笑道:“兄弟,这女的不错,早就听说你们这自古有养瘦马习俗,这么多年还是保持着优良传统,这位小妞昆曲造诣不错,再培养几年,或许能在名家里占据一席之地。”
生在富贵豪门,琴棋书画都会懂一些,会不会唱戏,唱功如何,张烈虎听几句就能分出高下,能得到他的夸赞,起码是国字号名角。
关于卢家大少的情史,大家都知道他只钟情于罗弦月一人,可惜佳人早逝,卢怀远至今是钻石王老五。
卢怀远瞥了一眼女演员,轻笑道:“养瘦马出自扬邦,江浙一衣带水,我们这里多多少少会沾染这样的陋习,虎爷喜欢的话,这女的送你。”
张烈虎怪笑道:“君子不夺人之美,卢少觉得我是不是君子?”
卢怀远暂时没有回答,帮两人斟好花雕和茅台,从容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虎爷做法绝对称得上君子,但这女人跟我没有关系,也不存在夺人之美一说。”
提到小人,张烈虎莫名想到那张痞里痞气的脸庞,肚子里火大,旁边倾国倾城的美女顿时没了滋味,狂灌一口茅台,眉头挑起老高。
张缨豹体质偏弱,不喜欢高度白酒,慢悠悠喝着花雕,视线始终停留在台上女演员身上,“唱的是牡丹亭游园选段吧?”
卢怀远笑道:“听说京城的人都不喜欢昆曲,没想到豹爷对小曲种还了如指掌。”
张缨豹缓缓道:“这位功底不错,应该出自大家门下,可惜多了份匠气,不懂汤显祖的用词奥妙。袅晴丝的晴丝二字,是曲词中一语三关妙处,晴丝,本来是指太阳照射在丝网下反射的光芒,表面意思是说天气好,又暗示少女一个人孤芳自赏的苦闷,只能无聊到望晴丝来消磨时间,最后一层含义,又跟情思同音,少女有情寄相思,心中悲伤无处宣泄。唱到这里时,应该是顾影自怜又暗藏哀怨的表情,可这位喜上眉梢,像是要去跟情郎约会,实在是跟原着的曲词南辕北辙。”
之前卢怀远夸赞他对小曲种了如指掌,其实是随口一说,听完张缨豹这番话,才明白人家真的有两把刷子。
卢怀远赞叹道:“豹爷,我心服口服。”
张缨豹笑了笑,“卢大少,我们大老远跑到江南,不是来听戏的,而是来唱戏的,老佛爷驾鹤西去,雷静兰和雷斯年水火不容,这些已经成为人尽皆知的消息,咱们两家是该粉墨登场了。”
卢怀远礼貌笑道:“唱戏我不擅长,顶多跑跑龙套,假如大戏开场,我唯二位马首是瞻。”
张缨豹夹了一口刀鱼,细嚼慢咽,低声道:“雷斯年布局江南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了,另立门户,逃离雷静兰掌控,咱们之前任由他在这里呼风唤雨,没有去打草惊蛇,看来还是对的,否则雷斯年跑出江南,将重心移到海外,倒是一桩麻烦事。”
卢怀远说道:“其实也不用担心,国家对于海外投资把控的很严格,当时老佛爷又盯着他,雷斯年想跑也跑不了,来到江南,或许是他没办法的办法。”
张缨豹平静说道:“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是先对付雷静兰,把雷氏集团的核心产业雷一重工打垮,雷家也就没了支柱。但这样一来,等于间接帮了雷斯年,按照他的能力,重新整合资源,把雷家拧成一股绳,不是什么难事。第二条就是专心对付雷斯年,把他在江南的布局扼杀,然后再调过头去对付雷静兰,这两条路,卢少觉得哪条路比较好?”
卢怀远信心十足笑道:“既然二位不远千里来到这里,说明已经有了答案。”
从商上百年的卢家,所选的继承人又怎能平庸?
张缨豹微微一笑,“你是地主,这场戏的主角非你莫属,怎么扳倒雷斯年,你提个建议。”
卢怀远思考一阵,悄声道:“假如明着来,雷斯年动用的资金非常惊人,真刀真枪打一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对咱们有害无益。所以我觉得用计比较好,买通雷氏集团的中层和高层,将负面传闻捅出去,给他来个不攻自破。”
有张家做前锋,卢怀远乐于在后面摇旗呐喊,亏本的生意,他们可不干。
张缨豹双手抱住肩膀,十指不停敲打,“卢少,你故意的吧?”
卢怀远故作惊讶道:“这话怎么说?”
张缨豹嘴角向上一扬,“普通人都能想到的下三滥办法,卢家大少如何能说得出口?照你的办法,雷斯年最多生点闷气,丢点小钱,毛都不会少一根。买通中高层自黑,不过是几百几千万的投入,不用你们卢家,我们兄弟俩也能掏得起。”
卢怀远尴尬道:“我实在想不出好点子,您来出个主意。”
张缨豹慎重说道:“用你们的影响力,停掉他所有产业,使雷斯年的江南公司陷入瘫痪。工业用地和商业用地如果没有纠纷,那就制造纠纷,生产产品如果没有瑕疵,那就制造瑕疵,运输车队如果没有事故,那就制造事故,员工如果没有二心,那就制造出二心,一句话,让他什么都做不了,让他什么都干不成。”
卢怀远重重点头,“我明白了。”
张缨豹擦拭着眼镜,笑道:“你们江浙琵琶一绝,我想听一曲《十面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