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奉先迈开两条长腿玩命奔跑,扎眼的体魄和极快的速度,在马路上构成一道奇异风景线,引得路人视线不住洒在大块头有些模糊的背影。
傻小子的世界很简单,听奶奶的话,听饭东哥的话,勾心斗角和阴谋权术对他来说是一道难解的高数题,看不懂,也不想懂。既然赵凤声交代了,他就按照饭东哥的话办事,还好那几个大盖帽只是抓人,没有对赵凤声构成人身伤害。如果触碰到傻小子的底线,他就会像老白山里面发疯的熊瞎子,用坚强有力的双掌把对手撕烂,不会考虑太多后果。亲人的安危和吃几年窝窝头,对于他来讲是一道没有选项的选择题。
周奉先跑了二十年的山路,一对长满老茧的大脚丫子按说早已经适应各种艰难道路,可他却觉得一马平川的柏油路面有点不舒服,硌脚。
大刚怕二妮受到牵连,听从赵凤声的叮嘱,带了十几个小弟守在虞美人门前。大刚又怕耽误二妮生意,让一大帮子长相凶狠的痞子选择坐在车里守候,等瞧见比他们还有碍观瞻的家伙,不管是不是顾客,上去就是一顿连哄带吓的盘问,惊走了好几拨路人。
痞子堆里最上心的,就要数十五弟。
十五弟一直跟着大刚混,充其量就是在后面摇旗呐喊的小角色,自从跟着赵凤声在带香村露了脸,这个本不入流的小混混声望水涨船高,各个老大见了面都会跟他勾肩搭背调侃几句。老大都这么殷勤对待,别说下面的小弟了,见了面都会笑容灿灿喊声十五哥,俨然成了年青一代混子里的香饽饽。
十五弟虽然跟赵凤声关系不错,但平时还是跟着大刚厮混在一起,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改换门庭乃是江湖大忌。哪怕大刚跟赵凤声伙穿一条裤子,但规矩不能乱,十五弟碰到大刚喊哥,遇见赵凤声得叫生哥,其中差别看似不太重要,却能体现出江湖流传多年的礼仪规则。
江湖虽已不是江湖,可许多规矩还是一脉相传。
“哥,都快天黑了,咱们守到啥时候啊?到时候美容店关门了,咱们把生嫂送回家吗?”十五弟坐在驾驶室,殷勤给大刚上了一根烟。
“看情况再说。”大刚颇为不耐烦地回答着。
赵凤声一走就是几个小时,是福是祸弄不清楚,大刚心里一团乱麻,后悔下午没跟赵凤声一起走,最起码有啥情况兄弟俩可以肩并肩一起扛,但现在只能焦急等待,等待着一个不可预知的结果。
“生哥惹了啥人了,还需要护着点生嫂?这么小题大做?道上就那么点出名的痞子,佛哥猛哥都站在咱这一边,还有人谁敢跟生哥找事?我看他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十五弟愤愤不平问道。他对于大刚是尊敬,对于赵凤声是崇拜,有人惹了他大哥,他敢拿着刀跟人对着干,有人惹到他偶像了,他连小命都敢豁得出去。
“好好盯着点,不该你问的别瞎几把问。”大刚焦躁不安答道。跟唐宏图的宿怨不能公布于众,肚子里又憋了一大团火,致使他对往日里瞧得挺顺眼的十五弟也没个好脸色。
“不就是干啊,谁怕谁,哥,你跟我说是谁惹了生哥,我去捅那王八蛋一刀,大不了蹲几年监狱,总比让生嫂每天提心吊胆强得多。”十五弟还有着年轻人的血气方刚,对于砍人坐牢不太在意,只要大刚敢开口,他就敢干,完全是一个不考虑后果的愣头青。
“干个屁!赶紧给老子盯紧点,放进去一个可疑分子,我把你屁股干开花!”大刚使劲拍了十五弟脑袋一下,恶狠狠喊道。
十五弟无辜地揉着后脑勺,撅起了嘴表达不满,刚从车窗探出头观察周围情况,忽然惊呼道:“哥!快看!是那个无敌大猛男!”
桃园街一战,傻小子仅靠粗壮手臂拦住了几十号汉子,虽然没伤人,但以一敌百的无敌形象达到顶点。江湖中的痞子都知道赵疯子旁边有位战力值逆天的猛人,壮的像个小山,臂上能跑马,把久未露面的沐金福名号都抢了过去。可大家伙都不清楚他叫什么,只好用无敌大猛男这几个想象力极致的字眼,去表达心中敬畏。
赵凤声骑着二八凤凰带着傻小子转了不少次市区,周奉先的记忆力不错,各个重要的地方他都牢牢记在心里,再加上虞美人离撞车现场不远,满打满算只有两三公里,没用多长时间跑到了虞美人门口。
大刚慌忙打开车门,迎向巨塔一般的傻小子,急促问道:“怎么你自己回来了?生子呢?!”
周奉先擦了擦额头汗水,大口贪婪地喘着粗气,虽然他的体力达到常人难以企及的程度,可这么长距离的高速奔跑还是令他上气不接下气,傻小子边喘边说道:“生子哥被警察带走了。”
“警察?”大刚愣了愣神。
赵凤声不是跟着唐耀辉沐金福走了吗?怎么会跟警察扯上关系?
这他娘的哪跟哪。
大刚听得满头雾水,忙说道:“到底咋回事,你慢慢说。”
周奉先口才跟身手差了十万八千里,吭吭哧哧憋的满脸通红,用手比划大半天,才把撞车的始末叙述清晰。
大刚又迷糊又担心,自己的好兄弟当然了解,平时不太爱跟人发生冲突,不会像自己一样,像炮仗似的点火就着,撞了车还打架?打个人能打出一大摊血迹?明显不符合赵凤声低调的为人处世风格。
“他被哪个警察局带走了?!交警,片警,还是刑警?”一个女声从远处急促问道。
崔亚卿忙完店里的事情,刚走出虞美人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就听到周奉先用苞米茬子味道浓郁的口音,诉说着生子哥如何被警察弄走。由于父亲不同意这门婚事,二妮最怕赵凤声惹是生非,桃园街群殴的事件还没消停几天,这又被关进局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二妮一边暗骂着赵凤声鲁莽行为,一边心急如焚。
傻小子哪能区分警察类别,晃了晃大脑袋,示意不清楚。
“二妮,别着急,我打个电话找人问问,没准就是被录个口供。”大刚安慰道。
“你赶紧打啊!”崔亚卿急的花容失色,站在原地直跺脚。
大刚在武云市待了三十来年,人脉关系很广,即便不认识大队长和局长那一级别领导,但和几个干警还能称兄道弟。可几个电话打完,大刚也没问出赵凤声关在哪个警局,按照常理,打架斗殴会由管辖区内的派出所出面,涉及到刑事案件会被送到分局处理,大刚给当地派出所和分局打了一圈电话,都说没抓过赵凤声这个人。
大刚越想越怕,皱着眉头,抽着烟,本来就挺瘆人的五官凑在一起,视觉效果极为恐怖。
“二妮,我记得你爸跟一个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关系不错,要不你打电话问问?生子这家伙跟我不一样,平时不爱跟人急眼,可一闯祸就是大事,没准这次又摸了哪只老虎屁股。惹了道上的人不要紧,找个人说和说和,喝顿酒,赔点钱,就能把事情摆平。就怕他耍起二百五,跟哪个二世祖犯冲,一个没钱没势的穷小子,不得被人家玩死?”大刚觉得这件事不同寻常,急的心里七上八下。记得崔立恒跟一个市局领导交情匪浅,看看能不能从那里找到突破口。
崔亚卿攥着兜里的手机,犹豫不决。
自从上次跟父亲吵完架,崔亚卿还没有迈入过崔家大门,慈祥温厚的母亲多次偷偷地劝她回家吃顿饭,以便跟崔立恒缓和关系。可父女俩性子如出一辙,一个比一个犟,二妮在婚姻大事这个问题立场坚定,不肯先向一言堂作风的父亲低头认输。
她倒不是跟父亲故意置气,父女俩哪有仇恨可言,而是想等赵凤声人生步入正轨,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再抱着外孙外孙女回家先斩后奏。父亲又不是冷血无情的石头人,见到可爱乖巧的血脉至亲,就算再不满意赵凤声的劣迹,想必也会默认这门婚事。
所以二妮不敢去求父亲,怕父亲知道赵凤声又捅了大篓子,怒其不争,继续棒打鸳鸯。可她又担心赵凤声出事,怕这个家伙惹到不该惹的人,想到赵凤声下落不明,二妮心里像是一团乱麻,百转千结。
崔亚卿猛然松开兜里的手机,一把拽住大刚衣领,狠声道:“开车,咱们去找。”
大刚不清楚其中情况,诧异道:“怎么不求求你爸?”
崔亚卿俏脸寒霜,抿起嘴唇,显示出一股不服输的倔强,道:“求人不如求己,我就不信翻遍整个武云市找不到一个大活人!”
大刚冲小弟们大喊道:“去跟兄弟们说一声,每个派出所分局都进去兜一圈,连他娘厕所都不能给我放过,给我找到赵凤声!”
一个脑袋不够数的家伙,伸出脸傻乎乎问道:“哥,咱咋进派出所啊?”
心烦意乱的大刚呼啦就是一拳,赏了傻家伙一个熊猫眼,凶狠道:“去告老子,说老子强奸未遂,差点爆了你的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