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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清人静。

太子靠着凭几,一腿蜷起,一腿伸直。他有些懒散地坐着,颇有些意兴阑珊地端详着立在他面前质问他的杨嗣。

少年时的肆意被青年时的稳重所替代,然而杨嗣到底还是杨嗣,他无法自己坐享其成,看着他人为他牺牲。

他依然是那个鲜衣怒马的杨家三郎。不听调遣而偷回长安,他并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可他还是来了。

太子正要说话,正逢外面烟火绽开,五色绚烂。

太子便扭头去看那天上砰然的烟火,看它们繁丽多姿,又看它们尘屑一般地从天上掉下来。

初时绚丽,终是潦草。

人生不过如此。

却也不甘如此。

太子淡声:“既然已经猜到了我要做什么,何必回来?我的事自然和杨家脱不开干系,也不过是让你走远一些,保平安罢了。我若事成,好处少不了你。我若事败,能少牵连你。

“傻子才回来。”

杨嗣道:“傻子才不回来。”

他跪了下来,望着太子淡漠的面容。胸口压着一块大石,涩涩的,想要拼命喷涌出来些什么。他握紧拳头,深吸几口气,重新睁开寒锐的眼睛。

他如重剑无锋,跪得笔直,对太子哑声:“朗大哥,我不需要你这样。咱们从小就在一起,没道理这个时候将我摈弃出去。这道理你信,别人会信么?

“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都听你的,你让我回长安我就回,让我走我就走。你让我娶谁我就娶谁,不让我娶我就说不。而这些年,我也得你关照……我知道我能够肆意妄为,都是有你兜着。我知道我能做潇洒无羁的杨三郎,都是有你给我收拾烂摊子。

“人常说帝王家都是无情人,你也无情,可是你对我不一样。旁人如何怪你我无话可说,但是唯独我,不能说你一个不字。你对我仁至义尽,我却转头就走,朗大哥,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太子的眼中有了异样,看他的眼神不再那般敷衍。

太子嘲讽道:“你要如何?”

劝他放弃么?

杨嗣:“我和你一起干。”

太子眼神凝住,他怒地一下站起:“胡闹!”

杨嗣仍跪着,他仰头,面容沉冷,眼中神情很平静:“我不劝你,我知道你不容易。你已经忍了很多年,那位却迟迟不死,现在还要被神医续命,而你手中筹码都要被他拔干净了……他不拿你当儿子,他一直在压制你,打压你。

“你心有不平,你不能忍受……那就让我和你一起干吧。反正杨家和你脱不了干系,反正我本来就是你这一脉的。朗大哥,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大难临头各自飞’,只有‘休戚与共’‘死生同袍’。”

太子怔怔看着他。

良久,他撩袍跪了下来。他与杨嗣额抵额,他颤抖的,愤怒的,悲伤的。万般语言不用多说,他只道:“好兄弟,兄长必不负你。”

杨嗣:“我也不负兄长。”

烟火在天上绽放,怦然喧哗,光华若流,人间如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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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在天上绽放,怦然喧哗,光华若流,天地已寂。

丹阳公主府中,摆开了小案几在撤掉屏风的大堂中,仆从们退下,由几位主子叙旧。

韦树看去,见暮晚摇华裳未换,便与言尚坐在同一案后。

她亲昵地靠着言二哥的肩,因为烟火声太大,她掩手于颊畔边,悄声咬言二哥的耳朵,和言二哥说话。

她面颊上荡着几分酒意,眸中清盈含笑。

言尚则听公主的话,他微笑着,低头在为她削果子吃。

暮晚摇还来招呼韦树,自然坦率:“巨源,就如在自己家一样,不必客气。好几年未曾见你,你竟已及冠了,今日正该让我好好瞧瞧。”

韦树心中浮起恍惚感,想到了很久以前的某个除夕,就是他与言二哥、公主一起过的。

只是那时候公主和言二哥尚未光明正大在一起,那时候殿下是和自己坐在一起,像是为了避嫌一般,还刻意和言二哥拉开距离。

然而这一次就不一样了。

这一次,暮晚摇可以光明正大地依偎着言尚的肩,将头靠在他肩上,而不必顾忌风言风语。

韦树面上浮起清雅的笑,低声叹道:“真好。”

言尚望过来,眸子如夜一般黑,关心地看着他。

韦树诚心道:“二哥和殿下成婚,我觉得真好。”

言尚面微赧,他拱了拱手,自然说不出什么话来。暮晚摇却是大大方方地笑,眼尾染上飞红:“我也觉得很好。”

她叹道:“以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以为成婚是件极可怕的事。你二哥那时候天天耳提面命,催着我定下婚事,我就一直不肯。那时我总觉得,成不成婚,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影响。难道少了一纸婚书,我们的感情就会受到影响么?”

她真诚道:“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名分是真的很重要。言二哥哥消除了我对婚姻的恐惧,让我知道不是所有男人都一个样子。他消除了我的很多恐惧……”

她想说她不害怕男人在黑暗中的亲吻,因为知道是言尚;她不害怕被人从后抱着做了,因为他那般温柔;她不害怕男人的强势,因为言尚不会对她那样。

君子若水,上善若水。言尚就是水一般的君子,他日日反省自己的一言一行,他把自己逼得如同圣人一般自律,而暮晚摇是享受到他的这种好处了。

因为这般好处格外巨大,她便能接受他其他的不好——

比如他对世间万物的博爱,比如他的朋友众多。

暮晚摇轻声:“我们不成夫妻,便始终不是一家人,彼此之间始终有隔阂。只有成了一家人,你二哥才能真正接受我,真正和我好好过日子。

“你知道他婚前,都背对我睡么……唔!”

她嘴一下子被一枚削好的果子堵住。

她瞪过去,言尚道:“好好吃你的,不要胡说。”

暮晚摇心知他是不想让她说他的私事,她咽下了口中的果肉,瞪言尚一眼,才又像个小女孩儿般地抱怨道:“你言二哥就是这般死心眼。”

韦树莞尔。

暮晚摇又像世上所有成婚的男女那般,自己幸福快乐,觉得婚姻是件好事,便希望身边的人跟着自己一样幸福。

暮晚摇兴致勃勃地倾身看向韦树:”巨源,你如今都及冠了,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女郎?韦家不管你的婚事么?不可能吧?

“你若是看中哪家女郎,我可以代你去相看,帮你提亲啊。”

言尚在旁打断暮晚摇的兴致盎然:“巨源刚回长安,哪有认识的女郎,你不要乱点鸳鸯了。”

谁知道韦树沉默一下,开了口:“我倒真有一位喜欢的。”

言尚诧异地扬眉,没想到韦树这般安静内敛的人,才回长安就有喜欢的。他心中有几分不安,却勉强抑制,笑着问:“不知是哪位女郎?”

韦树脸微不自在。

他道:“是赵五娘。”

暮晚摇当即:“啊……是她呀。”

言尚追问:“赵御史家中的五娘子,与你一同出使的那位五娘子么?”

韦树点头。

暮晚摇和言尚对视一眼,都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一些隐患。到了如今岁月,昔日赵灵妃拼命追慕言尚的那点过往,两人都不再计较。

但是韦树刚回长安,恐怕不懂长安如今的局势。夫妻二人便压下自己的忧虑,对韦树含笑。

言尚不说其他,只说赵灵妃本人:“五娘娇俏可爱,又大胆活泼,与巨源倒是彼此互补,极为合适。”

言尚说话如此好听,韦树自然听着高兴。

暮晚摇在旁抿嘴笑,看她夫君斟酌着,似要把难听的话再补一补,然而就在这时,侍女们在外通报:“殿下,言小娘子来了。”

言尚和暮晚摇皆诧异,因这般晚了,言晓舟怎会过来?

二人让人请言晓舟来,韦树作为客人,则站了起来,眼见着一位腰肢纤细、面若芙蕖的妙龄女郎披着厚氅,款款而来。

言晓舟与韦树双双见礼后,才对自己的哥哥嫂嫂笑吟吟道:“是这样,我们知道哥哥嫂嫂今晚参加宫宴去了,所以没来打扰哥哥嫂嫂。但是方才我们听到公主府有动静,便猜到你们回来了。

“阿父说天晚了,就不叫你们过去一起守岁了。阿父让我给你们送压岁钱。”

她取出两封红色的信封,里面装着金叶子,笑着递给公主的侍女。而她对韦树抱歉地笑一下,示意自己不知道这位郎君也在,不然多准备一份压岁钱更好。

暮晚摇收到言父的压岁钱,惊诧又惊喜。

她始终觉得自己和言家人的距离很远,融入不进去。但是今夜收到这个,让她觉得言父将她当做了儿媳。

暮晚摇珍视无比地翻看红色信封,将里面的金叶子摸了又摸,她欢喜地一遍遍问:“是给我的?真的给我的?我从来没收到过压岁钱哎。”

言尚本来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成婚了,还要接受父亲给的压岁钱。

但是见暮晚摇在旁如此高兴,他心中一叹,怜惜她的不易,就将推拒的话收了回去,向妹妹拱了拱手。

而他妹妹正笑着回答公主:“新妇过门,头一年过年,不都要给压岁钱么?我们这边是这样的。我哥哥怎么说也是娶了嫂嫂嘛。

“嫂嫂虽然以前没收到过,但必然也收到陛下赏赐的许多礼物,不知比这个珍重多少倍。我阿父还怕殿下看不上眼呢。”

暮晚摇笑了笑,道:“不一样的。”

她经常接受她父皇的赏赐,但她父皇的赏赐不动摇任何根基,赏了她,她父皇也不痛不痒,她父皇也许从来就不知道他给她赏了些什么。只知道很珍贵。

但最珍贵的,应该是人心。

言家人肯给她这颗心,她父皇却不给。

暮晚摇对言晓舟微笑:“明日我与言二哥哥一起登门去拜年,谢谢阿父的压岁钱。对了,我们也该给你备压岁钱才是——晓舟还没嫁人,还是个孩子呢。”

言晓舟一瞬间想到了自己那日在街上见到的杨嗣模样。

她羞红脸道:“好好的,殿下说这个做什么?”

如此,欢欢喜喜地将言晓舟送出了公主府。而此时天色已经极晚,言尚看韦树有些疲惫,便让侍女领韦树下去休息。

韦树喜欢他们夫妻两个,在公主府中格外自在,便也不拒绝。

韦树走后,言尚和暮晚摇仍回去大堂下的食案前,坐下来一起看天上的烟火。

暮晚摇凝望天上一波波的烟火,手上捏着言父给的压岁钱。

看着韦树走远,暮晚摇叹:“赵公如今作为内宦的走狗,为士人所瞧不起。巨源喜欢赵五娘,但是韦家不会愿意和一个内宦走狗结亲的。”

言尚低声:“是。我改日会与巨源说明这件事。他不了解如今内宦和士人之间的矛盾,如今巨源出使归来,身份远非昔日可比,吏部正商议着给他礼部郎中做。他正是风光得意之时,赵家也风光得意……只是和巨源的风光不同。

“双方立场如此不同,韦家将巨源当作优秀子嗣栽培,必然不会接受赵家女郎的。若巨源是昔日的巨源,他想娶赵五娘无妨……但他到底才华出众,一旦显露人前,必然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暮晚摇沉默半天。

她忽然低声:“立场不同,也未必不能结成姻亲。”

言尚心中一动,偏头看向她。

她盯着他,格外认真的:“只要有一往无前的决心,有牺牲的决心,两个人真心喜欢,还是有办法走到一起的。立场是可以调节可以迂回的,只要自己真的喜欢这个人,自然会义无反顾地走向他。”

言尚脸微烫。

他想说什么,但到底只是笑了笑,奖励她一般的,倒了一盏酒,递到了她眼皮下。

暮晚摇眸子弯起,毫不犹豫地接受言尚的敬酒,仰头一饮而尽。

有言尚看着,她婚后饮酒不多,每次都是浅尝辄止,如此才更显得每次的吃酒机会很珍贵。

酒液香甜,郎君的害羞也香甜。这些都让她脑子晕了,她想要更多的。

暮晚摇抓着言尚的衣袖,好听的话儿就不要钱一般地流向他:“我十八岁时就喜欢你了!还在岭南时我就喜欢你了!”

言尚笑,温声:“我知道。”

暮晚摇挑眉,言尚低头:“我那时就知道你喜欢我。你若有若无地勾我时,我心里是有感觉的。只是你那时姿调太高,我根本瞻仰不得。后来、后来……我觉得你的喜欢很不值钱,就算了。”

暮晚摇顿时反驳:“我的喜欢怎么就不值钱了?”

言尚想了想,说:“因为你那时候喜欢我,我觉得和喜欢一只小猫、一只小狗没区别。你就是看我好玩,喜欢逗我而已。因为你那时太压抑,初入政坛又什么都不懂,总被人算计。你需要给自己的生活找点乐子,恰好你觉得我好玩,就来逗我。

“但你其实并不想负责。我刚到长安的时候没去找你,我觉得,你私下应该都是松了一口气的。”

暮晚摇抿唇。

她以前的绝情,她确实无话可说。只是言尚说的他自己多无辜一般,就让她不高兴。

暮晚摇反驳:“你又如何简单了?你不也一样。那时你和我说话,经常说着说着就没话了。不正是因为你心虚么?我喜欢逗你怎么了,你那般性情,不就是等着我撩拨么?我看我亲你的时候,你明明张嘴了……”

言尚一下子捂她的嘴,他脸红啐她:“我那时只有十七岁,我什么也不懂……”

暮晚摇拉下他的手,眼眸圆溜溜,又像猫儿一样妩媚:“什么也不懂你也张嘴了。你分明对我就是有好感,就是一直不敢承认。我敢说,如果我当时要睡你,你也半推半就应了。”

言尚恼:“胡说!我绝不会那般的。”

暮晚摇还要反驳,但是忽一顿,觉得这是在干什么,像是要翻旧账和他吵架一般。而争的还是谁先喜欢谁这种问题。

暮晚摇不禁失笑,将头抵在他颈上,她娇媚笑道:“好啦,随便你说,反正我心里知道你有多好推倒就行。”

言尚脸颊滚烫,他侧过脸,低头无奈看她:“以后这种话,我们私下说就好。不要让外人听到了罢?”

暮晚摇偷偷地去拿桌上的酒盏,漫不经心道:“不。”

言尚:“……”

他没说话,却伸手按在了暮晚摇手上,制止了她继续喝酒。暮晚摇从他手中夺酒壶,他却不给她。

他平时对她总是随随便便,很少有忤逆她的时候,只有这个时候,言尚态度坚定地不给她酒,暮晚摇急得眼红。

她娇斥:“你欺负我!”

言尚低声:“什么叫‘欺负你’?你晚上在宫宴上必然背着我喝了许多酒,我说什么了?宫宴喝了那么多也罢,回来后怎么还要喝酒?喝酒伤身,你不知道么?胃痛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让谁伤心。”

暮晚摇仰脸,赌气道:“我之前说错了,和你成婚一点也不好。你对我管东管西,我去哪里都要跟你汇报,你让我不自由了。”

言尚轻声:“婚姻本来就不是自由的。就是你这么说,今晚也不能再给你喝酒了。”

暮晚摇见从他手里夺不走酒,坑蒙拐骗他都不肯,她只好生气地松了手。她板过脸,不想理会他了。

言尚见她这样,迟疑一下,俯身来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暮晚摇眼皮上掀,硬邦邦道:“干什么?亲一亲就好了么?我就是如此好打发?”

言尚:“我剥果子给你吃?”

暮晚摇侧过脸看他,见他低着头又开始剥果子。

她看着他侧脸如玉,洁白一身,怔怔地看久了,心中那点儿赌气就散了,同时心尖如被羽毛扫过,轻轻一荡。

暮晚摇托着腮问他:“言二哥哥,你困么?”

言尚想了下:“还好。”

他叹道:“烟火吵得厉害,明日早上还要参加大宴。今晚是睡不好了的。”

他一顿,偏头看她:“你困了么?那你去睡吧。嗯……是不是要我陪你一起?”

暮晚摇:“榆木脑袋。”

言尚侧头:“我又怎么了?”

暮晚摇重复一遍:“言二哥哥,你想睡觉么?”

言尚盯着她的眼睛片刻,突然了悟了她真正的意思。他一下子脸热,不太好意思地侧过了头,不看她漂亮的勾人眼睛。

他喉结轻轻一滚,因二人各自忙碌,确实很久没有……

言尚低声:“什么意思。”

暮晚摇眼尾勾笑,他不好意思,她偏要凑过来,浓长的睫毛擦过他的脸,感觉他的脸更红,睫毛也开始颤抖。

他搭在案上的手臂紧绷,整个人都开始硬如石头了。

暮晚摇偏爱他这般诚实的反应,她笑:“什么‘什么意思’?就是睡啊。你能折腾一晚上么?”

言尚脸红,却又忍不住笑:“我不知道。”

暮晚摇心荡如醉,喃声:“傻哥哥,这时候说什么‘不知道’,你应该说你能行。”

他转过脸来看她,暮晚摇对他眨眨眼睛。

他眼睛弯了一下,伸手来托住她的脸,低头亲她。暮晚摇闭上眼,享受他这般温情的亲吻。而又突然的,她感觉到鼻尖凉凉的,不禁睁开眼。

暮晚摇:“下雪了。”

言尚俯眼笑:“嗯。”

二人坐在堂下,暮晚摇挽着言尚的手臂,他低头来亲她,她又笑嘻嘻地拉着他一起看雪,不让他亲。他心中无奈,却到底一笑,接受了她的新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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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兆丰年,夫妻二人共坐庑廊下看雪。

天地间银白漫漫,素白飘逸。

暮晚摇若有所思道:“我希望我十八岁时就喜欢的郎君,以后年年月月陪着我,岁岁如今朝。”

言尚低声:“即使他很不好?”

暮晚摇:“他是最好的。”

暮晚摇很快又不满:“我都说了,你为什么不说几句好听的话?”

言尚叹笑一下,他仰望着天上的雪,眸子黑夜一般,又清如湖水。

他如她所愿,缓缓开口:“摇摇,我们毕生都在理智和情感之间艰难选择,互相平衡。有人是理智赢了,我是情感赢了。谁也不能说自己选对了,唯求一个不悔而已。

“我十七岁时就悄然心动的女郎,是我一生的挚爱。在我心里,我早就想娶她了。”

他侧头,温柔看她:“认识你,我不后悔。”

暮晚摇看他,她沉浸在他编织的梦中,眼睛里的情感跃跃欲试,总是浓烈而张扬。言尚爱极她这般,便看着她出神。

暮晚摇抱紧他手臂,轻声:“我也不后悔。”

言尚微笑,他不再开口,而是抱紧她,问她需不需要大氅。他的妻子摇头,只埋入他怀中,说在他怀里就很温暖——这是他的妻子啊。

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会与他同去同归的妻子呀。

言尚心中一派宁静温馨,低头在暮晚摇的发顶亲一下。他们依然看着天地间的雪花飞扬,烟火声淡了,但雪光罩天,鹅毛一般包裹整片世界。

在二人的凝望中,新的一年,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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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到来,万物复苏,春闱也随之到来。

言尚主持这一年的科举,同时间,言家一家人告别他们,要离开长安,返回岭南。

太子那边没有动静,秦王这边,熬过了一冬,在南阳姜氏一族的官位纷纷要被撤掉时,终于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