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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庑染上一层银白,殿中歌舞刚刚歇下。

丹阳公主从席间走出,走向那些已经站出来的大魏臣子们、外国使臣们,还有那凝着目回头看她的蒙在石。

她缓缓走向他们,目光一一落在他们脸上。许是被公主的气势所压,他们一个个让开了路,让暮晚摇站到了正中,可以直面上座的皇帝。暮晚摇拱手垂袖,向上:“父皇容禀,儿臣并非不愿嫁。”

仰头向上看去。

恍惚间,暮晚摇想到她不到十五岁时候的第一次和亲。

那时候她根本不能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为自己争取,那时候圣旨下来后,她都只是懵懵地接受。那时候她遍求无人,又很茫然,不知等着自己的命运是什么。

十四五岁的她去史馆翻史书,翻出来的历代和亲公主的介绍只有寥寥几笔,终生不能归朝。那时候暮晚摇只以为自己日后再见不到父皇母后了,她为此哭鼻子,之后嫁去乌蛮,她还抱着两国修好的大魏使者身份……

而今想来,暮晚摇不禁发笑,觉得自己以前真是天真又傻。

乌蛮需要的哪里是一个大魏使者。

他们需要的是大魏高贵的血脉,需要的是和大魏血脉的融合。需要的是暮晚摇和她的侍女们、仆从们把大魏的血统和乌蛮相结合,生下一个个血统更好的孩子。

他们需要大魏的文化,技术,知识……

女人只是用来生孩子的工具而已。

回到现在,暮晚摇面向皇帝,面向诸臣,面向蒙在石,高声道——

“我好歹是大魏公主,怎么也不应当是谁想娶,我就愿意嫁。虽然诸位说的是‘和亲’,但于我也算是二嫁,我想我身为公主,总有一些自由吧?难道不应该是征服了我的心,才说能不能娶能不能嫁么?

“父皇和诸位大臣在这里讨论我的去留,然而我的去留,也不是今日一晚便能讨论出结果的。我想诸位大臣与各国使臣们,总要再商量许多天,才能定下结果吧?

“我听闻在乌蛮,男人要娶女人也是要征服那个女人的。怎么独独我大魏公主不行呢?不论你们乌蛮的传统是什么,我们大魏的公主也不是说嫁就嫁。两国盟约之事,我想还是慎重些比较好。总不能逼人就犯。

“乌蛮马背天下,战力自然强盛,但我大魏军马万万,装备精良,也不是懦夫,是不是?

“乌蛮王,你说呢?”

蒙在石望着暮晚摇。

她下巴微扬,语调散漫中带一丝笑,看着他的眼睛,也是七分笑意中,留了三分的刀子。

蒙在石便答:“自然。两国盟约不是一日能谈好的。我今日只是见到殿下心生爱慕,绝无强逼之意。

“我想向陛下求迎娶公主之典。但自然也要让殿下心甘情愿才是。”

看蒙在石这么说,暮晚摇僵硬的脊背仍紧绷着,她目光看向上方,知道最终话语权在皇帝那里。

她父皇是一直希望她去乌蛮,不要干扰大魏的。

暮晚摇虽知可能无用,可她真的忍不住在心里向鬼神求情,向她已经逝去的母后祈祷——

母后,我不怨你要我嫁去乌蛮了。但我是您仅剩的女儿了,您能不能在黄泉之下帮帮我,帮我在父皇面前说说情。

我真的不想再去乌蛮了。

我一生不婚不嫁,我都不想去乌蛮了!

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祈祷生了作用,还是皇帝对此执念并不深。皇帝在上观望许久,听到暮晚摇和蒙在石的话后,笑了一声。

皇帝随意的:“使臣尚在大魏,接下来这些事,中书省看着办吧。”

他将太子直接从政权中心抽出,不让太子管此事。端坐案后的太子手持酒樽,微微一僵后,也知道皇帝知道他不想暮晚摇去和亲,直接将他的话语权移走了。

太子静半晌,心中寒了一刹那,想父皇对子女绝情至此。但他到底没说话。

秦王倒是有些意动,但是他舅舅、刑部尚书在他后面的席位上咳嗽了一声,将他按捺了下去,知道现在不是出头的机会。

好不容易有一个从太子那里抢权的机会,却因为君心难测而不敢出头……秦王憋得脸都青了,只能多多喝酒。

而下方观望双方争执许久的中书令听皇帝让中书省看着办,刘相公等几位宰相就从席间站出,无奈地接了圣旨。四个宰相互相看一眼,心里齐齐一叹,知道这个差事不好办。

上方皇座上,再面对暮晚摇,皇帝目中光幽若:“你们小儿女的事,自己解决,不用问朕。朕不是那类不开明的父亲。乌蛮王等人想追到公主的心,再说下一步。朕看着,也很有趣嘛。

“你们自己商量着做便是。”

所有人都不受控制地松了口气。

这位皇帝心思深沉,君心难测。在皇权面前,一切都可衡量,都可拿来做买卖。不管是任何感情、任何利益,抑或任何他喜欢的、看中的人。

这位皇帝这样冷酷薄情,唯一的优点,大约就是喜欢放权,喜欢把许多政务推给皇子、臣子们去历练。

皇帝并不嗜权。

也才有下面人的操作机会。

然而正是因为他不嗜权,臣子、皇子之间才会争得头破血流,彼此利益得到诡异的平衡。

于是,继续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之前关于和亲的讨论,短暂的如同众人的幻觉一般。

-----

丹阳公主府所在的巷子里,薄薄的雪覆着地,夜空仍絮絮飘着更多的雪。

灯笼放在墙角灌丛边,半数灯笼已经挂了上去,言尚和韦树肩靠肩,坐在墙角下,看着天上的飞雪。

韦树眼睛黑如点漆,清如冰雪:“我也是很喜欢殿下的。”

言尚侧头看他,目光温润。他伸手拂去韦树肩上的雪,动作轻缓。

韦树抱着自己的膝盖,慢慢地回忆:“我老师是公主的舅舅,老师被贬去岭南前,曾路过洛阳。那时候我从我家跑出去,在外面一个人生闷气,就遇见了老师。老师待我很好,我想跟老师一起去岭南,老师严词拒绝了我。老师说他已经没有前程了,我不能自毁前程。

“所以我第一次来长安,是靠着老师走前留给我的盘缠,偷偷从我家跑出去的。我阿母是韦家外室,我初时连个庶子的身份都混不上。我在韦家读书,他们都不喜欢我,排挤我。我刚到长安时去找公主,我也很紧张,很害怕。”

韦树微微红了脸,垂下睫毛。

他小声:“因为老师是让我找公主成亲去的。老师虽然说让我晚两年,但我一路去长安的路上,我都在害怕……害怕公主欺负我,压迫我。如果不是因为要报答老师……我才不想去公主府。

“然后我见到了殿下。她确实……像老师说的那样,不会辱没我。但是,我一开始还是很害怕,总是怕殿下什么时候就靠近我,怕殿下突然提出什么时候要成亲。”

言尚一叹,手搭在了韦树的肩上。

刚到长安的韦树,大概也就十四岁的样子。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还是一个不爱说话、不爱和人交流的少年,见到足足比他大四岁的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还很可能是他未来妻子……韦树确实不容易。

言尚道:“那你还经常去找殿下?”

韦树道:“她问出我年龄后,她的脸色也很古怪啊。但是她没有讨厌我,还是很照顾我。帮我在长安找房舍住,帮我安置家仆。她亲自帮我去看,就怕仆从欺我年少,怕我在长安住的不好。

“我不怎么喜欢说话,她弄清楚后,轻易就不让人跟我说话。而且她每次见到我都笑,每次见到我都很开心……她每次都那么开心,我便也跟着开心。

“她初时待我很小心,就像姐姐一样。她脾气很大,但是她一开始都不让我知道。我第一次撞见她发火,吓了一跳,她还反过来安抚我,怕我有阴影,跟我保证她不会无缘无故对我发火。我那时就觉得……这个姐姐很好啊。”

韦树睫毛上沾了雪,雪化成水,沾得睫毛黏缠。

他侧头看向言尚。

韦树道:“其实我早就愿意听我老师的,去做殿下的驸马。我越来越知道殿下很不容易,如果殿下需要我,我当然会站在殿下这一边。可是大约我年龄太小,又出身洛阳韦氏的缘故,殿下和言二哥你走得很近,却不怎么让我帮她的忙。

“言二哥可以做殿下的家臣。我却不行。”

韦树头靠着墙,仰头静静道:“哪怕我和我家关系不好,但只要我姓韦,我就不可能摆脱韦家提供给我的好处。我得到了好处,哪怕我自己不去帮韦家,旁人也会自己站队。

“所以李家要和韦家结亲,要用我和公主殿下。

“我觉得殿下是喜欢我的……因为她看到我就会笑,就会送我这个送我那个,我管她要什么她都给我。只是她对我的喜欢,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对不对?”

言尚轻声:“巨源,你是很好的……弟弟。不管是对我,还是对殿下来说。我们都很喜欢你的。”

韦树有些不解,心想喜欢他什么?他都不说话的。

韦树抿嘴,说:“因为你们都是好人吧。”

他难得有些不服气的:“如果是旁人跟我说喜欢殿下,我一定会生气,还会觉得那人配不上殿下,不懂殿下。但是如果是言二哥你……我就觉得,言二哥会比我做的更好。言二哥这样的人,才能真正打开殿下的心结,让她过得快乐一些吧。我要是女的,我也会喜欢言二哥啊。

“我看到过殿下看言二哥的那种眼神。我不太懂……但是,那种眼神,很不一样。

“殿下看到我会笑,但是看到言二哥,她会脸红啊。

“只是如果言二哥要和殿下在一起,言二哥会反对我经常来找殿下吗?”

言尚侧头看着他,摇了摇头,轻声:“巨源,别这么说。无论我与殿下如何,无论我与殿下能不能修成正果……我和殿下,各自都不会讨厌你的。你随时可以找殿下,也随时可以找我。”

他愧歉道:“是我与殿下私下交好,却没有告诉你。这是我做得不对……只是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因我们的事情太复杂了……殿下她不太愿意……我又愧对你……我……”

他停顿了好久,眉头皱着,几次都没法说下去。

他不太想说暮晚摇的心理有些问题,也不想说自己拿捏不住这个度。他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暮晚摇的事,越来越患得患失。若是拿来告诉韦树……或许前一天刚说,第二天暮晚摇就要和他分开呢?

多像个笑话啊。

韦树忍不住笑了:“难得见言二哥这么头疼的样子,我有点痛快了。也就殿下能让你这般左右为难吧。”

他弹弹身上落下的雪,站了起来,回头看向跟着他一起站起来的、比他个子高一些的言尚。言尚也摇头笑了笑,为自己的无措。

言尚道:“好了,你我兄弟之间不说那些了。还是把这些灯笼挂完吧。”

韦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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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结束,暮晚摇一晚都没出现纰漏,除了宫宴之间那小小的插曲。

她的能力得到认可,按照计划,本可以扩大她在大魏朝臣中的影响……然而如果她要是回了乌蛮,那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暮晚摇脸黑如墨,方桐、夏容等人在宫苑门口跟上暮晚摇,众人一同向府上马车的方向去。

身后有人跟上:“公主殿下!”

那轻慢的、带着笑意和探寻的声音,沙沙地揉在暮晚摇耳后。

暮晚摇蓦地回头,对上已经重新戴上了面具的蒙在石。对着一张獠牙面具,暮晚摇更是脸色难看。她甩手就要一掌打去,被蒙在石拽住了手腕。

蒙在石似笑非笑:“这么大气性?”

暮晚摇声音阴冷:“你打扰了我的生活,还指望我对你好声好气?”

声音里的仇恨,几乎掩饰不住。

蒙在石静了一下,松开了她的手腕。他向后退了一步,道:“你当日借我弟弟和我父王的手要杀我时,可也没见你这般表情。我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我需要你一个交代。”

暮晚摇眼睛蓦地一下子红了。

她向前一步,努力压低声音。因要压低声音,她浑身禁不住地轻颤,逼得声音喑哑,含着哽咽:

“什么样的交代?我在乌蛮两到三年,被你父王拿着当妓女,拿着犒赏别人,不算交代么?你用了我的身体,我给你情报,不算交代么?

“是,你是教了我很多东西,但是我没有偿还你么!你在我身上得到的刺激感、隐蔽的快乐感,你敢说从来没有么?

“还有我为你做的牺牲……这些都不是交代么?

“我不能想杀你么?我没有理由么?上一个是你父王,下一个是你弟弟,你弟弟被你宰了后就是你……反正我就是那个不变的乌蛮王后,我就不能反抗,不能想离开么?我想摆脱你们,难道我就是错的么?”

字字滴血,字字如刃,一寸寸逼向蒙在石的心脏。

他忽有这么一个刹那,痛得呼吸不能。好像看到以前那些日子,看到她在他怀里哭的样子……

现在她不哭了,然而她红着眼睛看他,更让他心痛。

隔着面具,蒙在石不再如之前那般戏谑笑了,他淡声:“我父王对不起你,我却不是他那样的人。你算计我,要杀我,我可以不计较。我们的旧日恩怨,一笔勾销。

“就如你在殿中说的那样……让我重新来追慕你。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

“小公主……跟我回乌蛮吧。”

暮晚摇唇角颤动,许多话她想骂出,但是她知道她不能。

至少在此时,她不能把她和蒙在石的路走绝。现在这条路要是走绝了……蒙在石狠起来,跟她父皇合谋,她还是要去乌蛮的。她不能一下子把这个人逼到发狠。

现在蒙在石有商有量的,不过是、不过是……觉得她会回头,会念两人之间的旧情。

暮晚摇垂下眼,不答蒙在石的话,转头就走。这一次,蒙在石静静在原地站着看着暮晚摇的背影,没有再追上去。

他知道暮晚摇在乌蛮过得不好……但是现在都不一样了。

现在他是王。

只要她回来,只要她回头,他们还是会有结果的。毕竟……他们以前真的很好啊,他不信她一点都没有爱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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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暮晚摇身后,方桐一径低着头,不让自己抬头去看蒙在石,怕自己露出仇恨的神色泄了底。

仍记得乌蛮杀了多少他的兄弟……最后从乌蛮归来,才活下来几个人。

方桐怕自己一抬头,就忍不住想替公主去杀人。这当然不是蒙在石的错,可是……蒙在石是乌蛮王啊。

另一边跟着公主的侍女夏容则全程茫然,又不敢多问。

从公主和那个乌蛮王的只言片语中,她听出好像有什么隐情,那个乌蛮王好像喜欢自家公主……但公主为什么生气?

夏容不敢多问,只好糊里糊涂地跟着暮晚摇走。

他们到了马车旁,暮晚摇站在地上看他们驱车,在夏容要上马时,她忽然一把拽下夏容,在侍女的惊呼声中,暮晚摇踩在马镫上跃上马背。

缰绳一拉,白马扭头,瞬间就向宫城门的方向冲去——

那边慌乱中,只匆忙听到方桐快速骑上马、追在公主身后的高声:“让开!开门!是丹阳公主,莫要冒犯公主!”

方桐又喊:“殿下!殿下!”

暮晚摇马术极好,根本不等方桐,她伏在马背上,衣袂如雪飞扬,马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作为公主,她自小就学了骑马。之后在乌蛮,因乌蛮人骑兵强,她也跟着蒙在石学了一身好马术。

确实,如蒙在石所说,她的很多东西都是他教会的。

然而越是这样,她越恨!

越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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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漫天。

暮晚摇御马疾驰,座下宝马速如雷电。

她将方桐等人远远抛在身后,如同不要命一般地、不断地让马奔得更快些。

她要杀了蒙在石!她一定要杀了蒙在石!

呼啸的风在耳,雪在睫上凝成冰,只有这样,暮晚摇大脑才能空白。

然而空白中,她又忍不住去想——

重复了又重复,稍不注意一切都会白费。

留在乌蛮的耻辱,被抛弃的过去。

父皇的冷情,母后的弄权,兄长间的算计。

她是做错了什么,才落得这样一个人生?

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才过得这般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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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皇城、公主府,三者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远。

当日暮晚摇还以此为借口,让言尚住在隔壁和她做邻居。

何况今夜暮晚摇御马御得这么快,几乎是暮晚摇心中的火气还没有平下来,她就已经御马进了公主府所在的坊,直奔巷子。

巷口背对着她立着一个人,那人手里提着灯笼。墙上搭着竹梯,有仆从站在梯子上摆弄灯笼。

暮晚摇根本没反应过来他们在做什么,她的马速根本不减,直冲向巷子。

听到极猛的马蹄声,站在竹梯上的仆从先回头,骇然看到一匹极快的马向这边冲来。然后站在地上那个提着灯笼的年轻男子袍袖轻展,回头向后方看来——

言尚与暮晚摇四目相对。

暮晚摇一怔,恍惚着想是不是幻觉,他怎么出现在她的噩梦中了。

言尚向来清润明朗,对她笑得清浅,但是此时,她骑在马上,快速冲前时和他对视,在他眼中看到惊慌感。

她难得听到言尚顾不上他的君子风,高声道:“摇摇,缰绳——”

暮晚摇回神,才发现自己看言尚看得出神时,缰绳竟然从她手中松开了。马奔入了巷中,不管不顾地扬蹄快跑,这是何等危险!

好在暮晚摇本就骑术精湛,她只恍神了一下,回过神后就夹紧马肚,将身子伏得更低,贴着马背与马同速呼吸。她趴在马上伸手去摸缰绳,然后根本拽住。

马蹄在雪中打滑,又突然被紧拽住缰绳。

马噗通倒地,跪了下去,骑在马上的女郎因紧紧拽着缰绳,只是在最后脱力被丢进了雪堆中。

暮晚摇被埋在雪里,呛得咳嗽。她呼吸困难,眼前白茫茫的,然后整片白茫茫的世界被拨开,一只在她眼前显得瘦长好看的手从外面伸了过来。

言尚跪在地上,刨开地上的雪堆,将埋在下面的人抱出来。他全身都有些颤,一时间骇然得竟说不出话,他冰凉的手托着她的脸,睫毛上挂着雪水,低头看她。

暮晚摇猜自己让他担心了。

她说:“对不……”

她一下子被言尚紧紧抱住。

暮晚摇茫然地被他抱着,听着他的呼吸,心想:我是做对了什么,才遇到这样的人,得到这么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