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坟碑,立坟碑!
梁兄你,红黑二字刻两块。
那红的刻着我祝英台,
那黑的刻着你梁山伯。
我与你生前夫妻不能配。
梁兄啊,我就是死,
也要与你同坟台!”
包打听这破嗓子唱起越剧来有板有眼,虽说不上字正腔圆,倒也有几分韵味。
哎呀,我当时候怎么不在李姨的坟前让李丽、李雅她们姐妹来一段《梁山伯和祝英台楼台会》呢?那样她们就会理解我爷爷为什么要立红、黑两块坟碑。
唐青恍然大悟。
“九斤师傅,刘主任唱完这一段戏后,李丽、李雅当即跪在她们爸爸的骨灰盒前放声大哭。”
“嗯,她们是应该好好哭一哭。”
“九斤师傅,她们姐妹哭过一阵后请求刘主任能不能帮一个忙。”
“她们请刘主任帮甚么忙?”
“说有三个小箱子打不开,想请个锁匠帮忙打开。”
“伊李杂婆连墓碑和棺椁都敢砸,这砸小箱子还不简单?”
“就是,她不是自以为了不起吗?这开个小箱子请求刘主任啦?”
上海阿姨和傻姑插话。
“包打听,那三个小箱子打开了吗?”
“刘主任对她们说,你们要请的不是打开三个小箱子的锁匠,而是能打开你们心锁的九斤师傅。”
“切,这刘主任,说什么呢?我在她们眼里现在可是比仇人还仇人,尤其是她李丽,比当初李爷去世分家产的时候还要恨我!”
“九斤师傅,刘主任还对她们说,如果她们还想要好好安葬自己的爸爸妈妈,只有请你再出山操持。”
“刘主任呀刘主任,你太抬举我了呢。我一个剃头匠能有什么能耐?以后呀,我什么事情也不管,只管剃好我的头。唉,这人民理发店马上要改制要拆迁,我还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呢!”
唐青过去替那个剃好头的街坊解下围布,掸去衣服上的碎发。
听唐青这么一说,大家又都陷入沉默中,不知该如何宽慰唐青。
唐青接过街坊递过的五元剃头钱,塞进工具箱下面的钱柜里,转身去水槽边洗理发工具。
水声哗哗,唐青和店里的人各自想心事。
“谁?”
一个黑影在人民理发店门口一晃。
唐青虽然在想心事,但眼睛刚好朝门口一瞥,正看到那个黑影。
“杀猪佬,大毛,你们去看看,刚才是谁?”
“九斤师傅,不用看,是她。”
十八尿拉李雅进人民理发店。
十八尿头缠绷带,衣服一只衣袖没穿进胳膊里,悬空荡在外面。好像刚从前线下来,一副英雄模样。
李雅低头弯腰,畏畏缩缩,好似一个做了坏事的小孩或者是一个刚刚被抓的小偷,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你的头没有事情吧?”
“没事没事,亏你给我提前剃了个大光头。医生说,如果还是大背头,这处理起伤口来要多麻烦就有多麻烦。”
唐青破天荒关心十八尿,令十八尿受宠若惊。
“喂,十八尿,那是九斤师傅有眼光。上次你要进里面去吃淡馒头,九斤师傅给你剃个大光头。这次知道你要去李姨坟前逞英雄,也提前给你剃好大光头。”
“哈哈,还正是,看来这十八尿的大光头可不是随便剃的呢。”
“十八尿,下次九斤师傅给你剃光头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好跟你去看热闹。”
王木匠、杀猪佬、大毛打趣十八尿。
“嘿嘿,各位,应该是九斤师傅提前告诉我,她老人家什么时候想要给我剃光头,我什么时候做好上刀山下火海的准备。”
“不要给你一根破竹竿你就不管不顾往上爬,说,你怎么把她给带过来了呀?”
“九斤师傅,她不是我带过来的呢。我从医院处理好伤口到人民理发店来,见她在门口鬼鬼祟祟东张西望,我就拉她进来。不信,你审问她,让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好啦好啦,你自己去泡杯茶喝吧。李雅,你有什么事情吗?”
唐青走到李雅身边询问。
李雅战战兢兢回答:
“九斤师傅,我没有鬼鬼祟祟,我是看到这么多人在,不敢进来。”
唐青拉李雅到专用理发椅上坐下,自己过去为李雅泡了一杯咖啡,道:
“李雅,大家都是街坊邻居,是人民理发店的常客,你也认识他们,有什么好害怕的呀?”
“九斤师傅,对不起,我们不应该那样对待你,对待唐爷爷,都是我们的错,请你原谅。”
“李雅,我又没有生你们的气,我爷爷更是说过,他有做得不妥的地方请你们姐妹多多担待。所以,你们不用说对不起。”
“九斤师傅,你大人大量,谢谢你那么包容我们。”
“李雅,你不要那么客气,你说吧,过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九斤师傅,经过刘主任的教育,我和我姐姐已经认识到错误,更领会了唐爷爷为什么要立红、黑两块墓碑。”
“能领会我爷爷的意思就好,我想其实那应该是李姨临终前的意思,只不过是我爷爷遵照李姨的意思办而已。”
“九斤师傅,唐爷爷他不顾自己的名誉为我妈妈圆梦,而我们却反而中伤他老人家,我们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李雅,你也不要这样说。你妈妈她生前不能与你爸爸夫妻配,死后能与你爸爸同坟台,也算是能够瞑目了呀。”
“九斤师傅,可是我姐姐不但砸碎了我爸爸妈妈的坟碑还砸碎了我妈妈的棺椁,使我妈妈的遗体变成一块木头,我妈妈的地下还能瞑目吗?”
“李雅,只要你和你姐姐真心认识到错误,坟碑可以重修,棺椁可以重造。至于你妈妈的遗体,我想那或许本来就是一块木头呢。”
“九斤师傅,你说棺材里面我妈妈的遗体本来就是一块木头?”
“是啊。”
“九斤师傅,可能吗?”
“九斤师傅,当时候我拖李姨的棺椁出来,我看的清清楚楚,李姨一身戏服躺在棺材里,还睁着眼睛看我们呢。真的,李姨的脸上也化着戏妆,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
十八尿不相信李姨的遗体本来就是一块木头,他急急地向唐青解释。
“九斤师傅,侬讲李姨的遗体本来就是一块木头?什么意思?难不成唐爷爷会变戏法?能把一块木头变成李姨?棺材破了之后又变成木头?”
“上海阿姨,我们还是听九斤师傅给我们解释吧。说不定是李姨已经成为仙女了呢?她见棺材破了,干脆自己变成一块木头算了,反正李老板也把墓碑和棺椁给砸碎了。”
“对对对,杀猪佬说的对。说不定三十多年过去,李姨早变成仙女,在天上唱戏了呢,大家不是都说李姨的戏服当时候飘上天空了吗?”
“我也觉得那一块木头本来就是一块木头,是唐爷爷和李姨一起施法,把木头变成李姨,看你们有什么反应,看你们是不是真的怀念她,尊重她。结果李杂婆砸碎墓碑和棺椁不说,还毁坏了棺材,那李姨能不能生气吗?所以连老天也看不下去,电闪雷鸣,狂风大雨,李姨也只好独自上了天,留下一块木头给她们两姐妹。”
上海阿姨、杀猪佬、大毛、傻姑展开想象,尤其是傻姑,简直可以和王木匠一起说大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