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许卫东来说,他怎么舍得把首都到手的房子,分给那个从未见面过的妹妹一半呢。
要知道,在首都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好多人都没房子。
就算是有房子的人家,他们的房子也不过是十来平大小,但是住的却是一家好多口人。
在这种情况下,许家在首都拥有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
这有多珍贵,或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是,许家现在是败落了。
但是,即使败落的许家,因为这仅剩下的一套独门独户的院子,出门去,提起住的地方。
也会被人高看一眼。
哪怕是这座院子,在南城。
一个在首都不起眼的地方,但是照样也是被人羡慕的对象。
听完,许卫东说的这话。
许老太彻底沉默了。
“你有私心我能理解,但是,她是你亲妹妹啊?”
一个让她牵挂了半辈子的女儿。
“一个从未见面的过的亲妹妹。”
许卫东语气极为冷静,“娘,您对自己那个离开几十年的亲弟弟,又有多少感情?”
许家是书香门第,但是这不包括许老太,许老太算是高嫁。
自从嫁到许家后,就慢慢和对方分开了。
因为,他母亲的娘家条件实在是太差了。
听到儿子的反问。
许老太哑口无言,“你——”
未说完的话,被许卫东给补充了。
“娘,您是要说,我怎么能这样对吗?”
“可是,您也是这样啊。”
“而且,我比您孝顺不少,哪怕是明知道许家现在条件一天天差起来,但是为了满足您,我还是耗费心血金钱时间,去寻找妹妹的后人。”
“为了弥补您的遗憾,我也确实办到了,只是我在办的过程中,有了自己的私心而已。”
他把刘淑珍换成了顾瑶。
顾瑶也是刘淑珍的后人,这没错。
是他母亲的外孙女,也没错。
顾瑶好掌握,这更没错。
甚至,他还和顾瑶达成了一致的协议,在那种情况下,他带顾瑶脱离安州市贫困潦倒,无家可归的境遇。
顾瑶自愿放弃许家的一切东西。
这个条件或许有些不公平,但是对于当时的顾瑶来说。
是绝对只能答应的。
因为,当时的许卫东,是顾瑶能够翻身的唯一条件。
也是她能够逃离安州市的唯一方法。
所以,对于当时的顾瑶来说,在听到对方条件后,几乎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只是,那时候,顾瑶是没有选择的。
在来到首都许家后,见识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顾瑶不止一次后悔。
自己不该当初那么天真单纯,就直接答应了许卫东。
放弃许家的继承权。
可是,这天底下没有后悔药。
只是,这放弃书一事,原先只有许卫东和顾瑶两人知道。
没想到,许卫东竟然直接把这件事,给放在了台面上。
这是让所有人都惊讶的。
甚至,许老太也跟着极为震惊,“你这么说的,瑶瑶就签了?”
在她看来,这根本是个不合理的契约。
许卫东看向顾瑶,“她当时没有选择。”
“如果没有我的到来,她当时就流落街头,成为女乞丐了。”
“娘,您知道的,女乞丐在街上,会遇到什么事情。”
“您——不该这么单纯的。”
这话一落,所有人都跟着安静了下去。
许卫东是孝顺母亲的,但是在这一刻,他却在嘲讽自己曾经孝顺的母亲。
对方真的太单纯了。
许老太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尽数咽了回去。
她看着儿子那一张年过四十,却没有任何掩饰的表情。
那上面有怨怼,愤恨,后悔。
他在怨怼什么?
又在后悔什么?
许老太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但是,到底是忍不住刺了一句。
“你在怨我,不该让你去找你妹妹?”
在这一刻,本不该回答的许卫东,突然抬头看向母亲。
这个母亲,他孝顺敬重了好多年。
但是在这一刻,他的心里到底是委屈和难过的。
“不是吗?娘,你可知道,这么些年来,我为了完成您的愿望,去寻找到那个丢失的妹妹,我花了多少钱和精力?”
“想让我在和您算一笔账吗?”
“我在想,如果把那些钱全部省下来,是不是够我们在首都再买一套房子了。”
“是不是,在日子过不下去的今天,我不至于求助自家媳妇,让她回娘家去扒拉了金镯子回来,典当后维持家用。”
“我更不用每天,小心翼翼,殚精竭虑地去想,小思的下一次药钱在哪里?”
小思,也就是许卫东的儿子。
只是,他的那个儿子,打小儿就娘胎里面带的毛病,是个病秧子。
许家实在是照顾不了他。
于是,自家媳妇带着儿子,去住在了娘家。
她娘家条件和许家差不多,但是娘家的人多,多少有人能够帮衬一把。
照顾孩子。
只是,这些事情,许卫东这么多年以来。
一直以来都没说。
他自己委屈,爱人委屈,就为了成全那一份孝心。
以及,维持住老人家的体面和书香门第的清高。
太难了,这些年他过得太难了。
这一次的金镯子丢了的事情,一下子拆穿了许家的真实情况。
实话。
这个金镯子没找回来的话,许家下个月的生活费,都找不到。
更别说,老母亲还喜欢每顿吃饭,最少六个菜,这是吃饭的讲究。
还有穿衣的讲究,出行的讲究。
看书的讲究。
说实话,许家已经讲究不起来了。
“娘,许家败落了。”
许卫东残忍地道出了这个迟来的事实。
他亮起了手里的那个金镯子。
“没有我媳妇,从娘家拿回来的这个金镯子,我们下个月就要断顿了。”
“更别说,一顿六个菜,穿衣要棉,看书要多,养下外甥女和她朋友,在养下几十年从未见过面的亲生妹妹。”
许卫东说的这话。
是许老太太从来没有想过的,也从未思考过的。
她从来不知道,家里已经难到这个地步了。
她年轻的时候嫁到许家来,那是许家最为鼎盛的一个阶段。
后面,许家落了难,去了乡下,但是丈夫提前有布局,回的是祖籍的老家,所以在那几年里。
许老太并未吃太大的苦。
后面,家里又被平反,自家老头子虽然没了,但是儿子已经能够顶门户了。
再加上,老头子离世前,特意交代了,家里的独子许卫东,要好好孝顺母亲。
卫东又在老爷子面前承诺了的。
所以,这才有了许卫东愚孝的一幕。
只是,许老太是个万般不管的性格。
不然,也不会把亲闺女给弄丢了。
这不,事到临头,她才知道,原来许家已经落败到这个地步了。
她有些不可置信,“家里就算是在穷,但是不是还有不少字画吗?”
就拿那一幅仕女图来说。
卖掉以后的钱,足够普通人生活一辈子了。
许卫东苦笑,“娘,您还以为许家是二十年前的许家吗?那个时候许家的书房是有不少书画,但是许家落难过啊?值钱的书画可是当您面被烧掉,丢掉,充公的。”
“仕女图呢?”
“仕女图?”许卫东语气有些悲凉。
“您是真的一点都不管事,不记事了,上次我是为啥进的派出所,您忘记了?”
不就是因为他用仕女图,却想要谋求一线赚钱机会。
结果,赚钱机会没得到。
反而把自己送到了牢里面。
拘留了半个月不说,工作职位还被停职查办。
这也是他们家,揭不开锅的一个原因。
家里现在的生活,全部都靠许卫东一个人的工资,如今他被停职了。
工资虽然也有,但是比以前少太多了。
根本不够一大家子在首都生活了。
听到儿子这话,许老太神色讪讪道,“年纪大了,有些记不住事了。”
许卫东听到这,只想笑。
他母亲七十岁的人了,但是看起来却比同龄人年轻不少。
再加上少操心,少干活,衣食无忧。
这辈子唯一的挫折,就是把闺女弄丢。
除此之外,她基本上没有任何烦恼。
她还年纪大了,记不住事,反正许卫东是不相信的。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笑的。
“你笑什么??”
许老太有些不解。
“娘,现在家里要断粮了,您有什么好办法吗?”
许老太恼羞成怒,“我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你找我,找我有什么用?”
她还指望着儿子来养老呢。
儿子这实在是不像话。
来问她?
她一没上班,二没赚钱,三没当家,她哪里知道?
“您不知道啊?可是儿子也不知道了,儿子现在被停职查办,一个月的工资就只有最基本的二十五块钱。
“您说,这二十多块钱在这偌大的首都,够做什么?”
许老太一听急眼了。
“那我们还拿什么生活?”
“这不是让您儿媳妇回娘家扒拉了吗?”
许卫东幽幽地说道。
“那这像是什么话?咱们家到底算是书香门的,要是说出去靠着儿媳妇的嫁妆过活,那多难听?”
“那不靠您儿媳妇的嫁妆,您能给我一个办法吗?”
许卫东像是在步步急逼,一直在问许老太拿主意。
这是他四十年的人生里面。
第二次大不孝。
第一次大不孝,就是故意把刘淑珍这个亲妹妹,给摁死在了安州市。
不让她出现在了首都。
而这是第二次。
面对步步紧逼的亲儿子。
许老太有些恼怒了,“我都说了,我年纪大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没当个家,我哪里知道?”
“你是当家人,当然是你来解决了。”
这一手锅甩的好。
而许卫东刚好要的就是这个权利。
“好,那您说您不当家,您不知道,那我打算去解决家里生计问题,还请您这个不当家不知道的老太太,不要插手了。”
这下,许老太纳闷了。
“我不插手,我当然不插手,我又管不了。”
“不过,你想的办法是什么?”
许卫东坦白道,“和我亲妹妹搭上关系。”
“不行!”
许老太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拒绝。
“这么多年来,我们没能帮你妹妹半分,如今还想去占她便宜,你不觉得这件事太过分吗?”
许卫东似乎不意外,母亲的反应。
他的母亲总是这样,善良,清高,为他人着想。
一点也不看重现实。
那么现实问题谁来解决?
许卫东抛出去,“您知道我为什么联系我的亲妹妹,那请问,您拒绝后,我们一家子下个月吃什么?”
家里当了这个金手镯。
也管不多久的。
还是要见底。
面对儿子的问题。
许老太沉默了,她思索道,“在想想办法,看下家里还有什么可以卖的。”
实在是不行去啃儿媳妇娘家了。
这名声虽然不好听。
但是,起码没连累她那从未见面过,从未生养过的闺女。
“能卖的,早都卖了。”
许卫东的神色悲凉。
“不然,您以为我什么把家里的保姆给清退了?”
但凡是有一点储蓄,有一点出路。
他都不会把家里的保姆给清退了。
自己和闺女以及顾瑶,三人亲自上阵,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
这下,许老太也没法子了。
她回头看着偌大的许家。
其实,许家有房子的。
这是他们最后的退路。
“要不,把房子——”
她话还未说完。
就被许卫东给打断了。
“娘,房子的事情,我建议您想都别想,房子落户在我名下,爹走的时候,千交代万嘱咐,让我一定把许家的房子给保住了。”
“这是许家的祖宅,也是许家的根。”
“绝对不允许有任何损失。”
“卫东,我不是这意思,我也没有要卖房的意思。”
许老太叹了口气。
“我的意思是,把房子给租出去吧。”
这话一落。
现场顿时一安静。
“什么?”
许卫东愣在了原地。
许舅妈,许铃兰她们也都跟着不说话了。
顾瑶更是直接抬头看向了许老太太。
“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把我们没住的房子,给租给外人。”
许老太慢吞吞的解释。
这话一说。
许卫东皱眉,“可是我们家现在是住满的。”
唯一,一间空房子,是以前保姆住的那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