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远处的花姐出现了。
去招待所洗漱一番的花姐,保持着她最好的状态。
一身红色旗袍,行走之间,摇曳生姿。
脚下踩着一双摩登的高跟鞋,越发显得高挑又有女人味。
她脸上还化了淡妆,描眉画唇,唇色褪去了之前的大红色,是那种浅粉色,明明是妩媚到极致的脸蛋儿,偏偏因为那淡粉色的唇,多了几分清丽。
看到这一幕。
他们哪里还有不明白呢。
张元的脸色顿时复杂起来,花姐是谁呢?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豹子的直属上司,因为业务广阔,一直都在罗湖那边。
很少来他们这边的宝安县。
没想到,如今她不止来了,还用上美人计。
这——
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呢?
张元也不知道。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甚至,往日的圆滑都没有了,忘记去和葛卫国排忧解难了。
说实话,葛卫国也被这一幕给愣住了。
这是美人计?
他的表情玩味了起来,已经太久了,太久没人敢对他用美人计了。
当年,在安州市的时候,那些对他用美人计的人,早已经成了一抔黄土。
或者说是,不知道在哪个旮旯缝了。
葛卫国三个字,在安州市,不说让人闻风丧胆,但是起码也无人敢送礼,更别说美人计了。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过去了。
这熟悉的一幕,竟然又出现了。
见葛卫国不吭气,旁边的张元终于回过神了,他收住了复杂的脸色,压低了嗓音,朝着葛卫国介绍道,“领导,这位就是花姐。”
“不过,凌晨一两点,打扮的花枝招展来找您,想必您也清楚……”
未尽之语,大家都明白。
更何况,大家还都是男人。
男人更了解男人。
在张元看来,虽然不该这样说,但是不得不说,花姐真的是个极品,如果能春风一度,那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领导会怎么选择,张元就好奇了。
他的选择,也关乎着自己,将来如何去往上爬了。
葛卫国听完张元的话,嗯了一声,他站在原地没动。
没上去迎,也没走开。
这让不远处的花姐,脚步微微顿了下,要知道,她也是一个十足的大美人了。
见习惯了男人的殷勤。
平时,她不管去哪里,都会有不少男人对她,笑脸相迎。
但是,对方没有。
甚至——
连带着表情都是淡淡的,没有任何惊喜和意外。
这让花姐,有些摸不着头脑,同时,心里的警铃,也开始炸响。
这个男人不好搞。
这是花姐此刻唯一的念头。
停顿片刻后,花姐加快了步伐,朝着葛卫国走去。
人未到,笑声就已经传到了。
“葛所长,久闻大名。”
她的笑声,如同银铃一样,清脆中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魅惑。
若是换一个男人,怕是要被这声音给吸引了。
可惜,这人是葛卫国。
安州市唯二不解风情的男人,当然,排名第一的是周致远。
若不是顾宁的出现,很多人都猜测,周致远这辈子是不是要打光棍,又或者是他喜欢的是男人。
当然,这个怀疑,葛卫国保持过多年。
直到顾宁出现,他才接触了对周致远性取向的怀疑。
不知道想到什么,葛卫国笑了笑。
花姐一看有戏,心里顿时一喜,顿时顺杆爬,“葛所长,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面子,邀请你去吃个宵夜?”
葛卫国终于把目光聚焦了,放在花姐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像是搜寻到了记忆,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林如花?”
这个名字一出,花姐顿时一僵。
她的名字,在帮派里面,几乎是禁忌了,林如花,林如花,她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太土,所以从来不允许别人喊她名字。
再加上她的地位足够高,后面大家都习惯尊称,她一声花姐。
这一喊都是好多年。
久到她甚至,要忘记自己本名了。
葛卫国的这一声林如花,彻底把花姐拉回现实。
她那姣好的容颜上,有片刻的僵硬,“葛所长,有何指教???”
她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已经不复之前的亲热了。
葛卫国脸色不变,“林如花,我不管你是来做什么的,我只有一条,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这是警告,亦是威胁。
他这话一说,果然,花姐脸上的笑容,彻底维持不住了。
“葛所长,你这是何必呢??”
她蹙眉,带着几分我见犹怜的滋味,“我们双方之间,互相行方便,互利互惠,不是更好吗??”
葛卫国掀了掀眼皮,眼里的冷光乍泄,语气也出奇的冷酷。
“小偷和警察之间,能好吗??”
听到对方用小偷形容他们,饶是花姐也忍不住了,脸上带着几分怒意。
“你……”
“葛所长,我们是正经的买卖人,你用小偷来形容我们,不太好吧?”
葛卫国突然笑了下,笑意却不达眼底,甚至,目光还带着几分审视,“觉得侮辱了你们?那你们可敢放开,让我去查?”
混帮派的,手里哪个没沾血?
哪个不是处在黑白地带?
只是没人查而已,一查一个准。
葛卫国这话一问。
花姐顿时一僵,她心里咯噔了下,暗骂一句,自己操之过急了。
她赔笑,“瞧葛所长说的,这年头做生意能发家起来的,有几个手里是干净的?真要是细查起来,怕是整个鹏城做生意的,都没干净的。”
“您要是都查啊,那怕是要累死不说,连带着这鹏城的经济,也怕是发展不起来了。”
鹏城本就处于一个混乱的时候。
从香江偷渡的,从港口偷渡的,从隔壁羊城偷渡的。
甚至,从国外偷渡的,到处都是。
大家手里能赚到第一桶金的,没人敢说,自己完全不犯法。
上面和下面的人,都不过是睁一只眼闭只一眼而已。
葛卫国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他正是知道,这才没有去查花姐他们。
不然,花姐也不会大半夜,能够站在他面前,和她侃侃而谈了。
葛卫国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所以,这才是你能站在我面前的理由。”
这话实在是不留情面。
花姐脸上的笑容彻底没了,“葛所长,您确定要和我们闹翻吗?”
她背后,她的上级,也是有人的。
不然,他们的生意也做不到这么大,他们的帮派更做不到这么大。
葛卫国,“我们之间,从无和解。”
留下这句话,他就转身离开了,在离开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花姐。
“告诉一声,你们老大,与其把精力放在我身上,不如把你们伸长的爪子剪一剪,不然到时候,就是我来剁手了。”
他来剁手,可不是一般的疼了。
花姐听到这一声警告,脸色跟打翻了调色盘一样。
特别难看。
旁边的杨天佑,保持沉默,让自己极致地安静下去,生怕触霉头了。
半晌,不知道过了多久。
花姐目送着葛卫国彻底消失的背影,她冷笑了一声,“回去。”
杨天佑嗳了一声,然后忍不住道,“那这边?”
花姐眯眯眼,“既然,对方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们下刀子了。”
强龙难压地头蛇。
她觉得,有必要让对方知道,在鹏城谁才是天,谁才是地。
一个小小的所长,都想上天了。
她只能说一句,可笑!
*
另外一边。
张元随着葛卫国一起去了招待所,一路上,好几次他都是欲言又止。
两人之间的气压,极为低沉。
“想说什么就说吧。”
在进招待所之前,葛卫国立在门口,单腿微蜷,半靠在那墙上的招牌上。
几天连轴转的工作,饶是铁打的葛卫国,也支撑不下来了。
靠在墙上的他,神色带着几分疲惫。
张元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发现对方没有发怒的意思。
这才劝道,“领导,花姐背后的人不简单。”
之前,怕是都得罪狠了。
葛卫国嗯了一声,狠狠吸了一口烟,直接去了大半,“我知道。”
“那您——”
还这样做?
他怕对方,在这里待不了多久,就要被调走了。
那得不偿失。
还不如先和花姐他们,虚与委蛇。
“知道归知道,但是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做。”
葛卫国一口气,吸完了半根烟,丢掉烟蒂,用着牛筋底皮鞋,给碾碎了。
他望着那漫天的星辰,突然说道,“黑夜再黑,也总有能照亮天空的星子。”
他不是星子,但是却想做那一颗星子。
虽然光芒微弱,但是总会有那么一丝丝效果。
张元听到,葛卫国这话,瞬间沉默下去。
他或许,真的看轻了对方。
这位新领导比他想象中胸襟更为广阔。
在进招待所之前。
葛卫国突然想到了什么,朝着张元道,“最近这几天,帮我打听下顾宁的消息,别让她在鹏城被欺负了。”
他都来这了。
若是让顾宁被外人欺负了,实在是没法和周致远交差。
张元点点头,有些疑问,“不知道,她和您是……”
什么关系?
这才是他想问的。
毕竟,葛卫国可是连花姐这种漂亮的女人,都干脆利落拒绝的人。
难道,之前那个顾宁,才是对方喜欢的人吗?
葛卫国看了他一眼,“朋友的对象。”
轻描淡写。
张元愣了下,还想在问些什么,可惜葛卫国已经进招待所了。
留他在原地抓抓头,自言自语,“我看是您的对象才对。”
这么紧张的样子。
一点都不像是朋友的对象。
只是,这话葛卫国自然没听到。
*
另外一边。
在葛卫国这里吃了闭门羹的花姐,回去关上门,就砸了屋内的东西。
不多会,里面发泄完了。
她这才擦了擦手,朝着外面喊了一声,“杨天佑,进来。”
杨天佑跟着对方回来后,就一直在门口待命。
这会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他正依靠在门口打瞌睡,被对方这一喊,顿时一激灵,所有的瞌睡都没了。
立马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强撑着精神,敲门进屋。
“花姐?”
花姐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丝毫看不出来,半个小时前,她还在屋内歇斯底里的砸东西的模样。
“去问问许迪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查清楚,豹子招惹的那个女人,和葛卫国是什么关系?”
“另外,把人给我留在罗湖。”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花姐语气已经带着几分阴狠。
她收拾不了葛卫国,还收拾不了,葛卫国的女人吗?
在鹏城,得罪了她花姐,她会让对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杨天佑听到这个吩咐,愣了下。
“怎么?没听到吗?”
花姐抬头他,语气已经带着几分不耐。
“听到是听到了。”
杨天佑犹豫片刻,到底是开口了,“只是这样一来,咱们就把对方彻底得罪了。”
豹子得罪顾宁的下场,还历历在目。
花姐如今也要动手了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出手,意味着他们和葛卫国那边的关系,彻底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了。
花姐听到这话,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们现在就有余地了?”
她站了起来,伸出纤纤玉手,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拇指和食指,掐着了杨天佑的下巴。
“你还是太嫩了一些,你以为今天葛卫国那是什么意思?”
被掐着的下巴,有些刺痛。
但是杨天佑却不敢动,他知道,花姐这会处于暴怒的边缘。
他若是动了,就彻底得罪对方了。
“对方的意思,已经和我们撕破脸了。”
花姐丢开手,嫌恶道,“既然撕破脸了,我们又何必给他留面子。”
“杨天佑,姐教你个乖,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知道了吗?”
杨天佑垂下眼睫,遮住了眼里的阴影,他低头,语气带着几分卑微,“知道了。”
“好了,下去吧。”
“我等你好消息。”
等出了门后的,杨天佑脸上丝毫不见之前任何卑微的样子。
他整理了下衣领子,随即,朝着一个最为边缘的小弟招了招手。
“过来。”
那小弟愣了下,显然没想到,自己一个刚入行的小混混,就能得到老大的安排。
“去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两个地方,一个罗湖,一个宝安县派出所,听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