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问,许向国骤然安静了下去。
借到了吗?当然是没有借到的。
但是,许向国在这一刻,却不好意思开口了。
他不去看昏迷的周文宴。
只是笨拙地从衣服兜里面掏出了红薯递过去,“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红薯还沾着泥巴,显然是从地里面刚挖出来的。
看到这红薯,姚慧茹就来气,在这一刻,她也忍不住爆发了,压抑地朝着许向国吼道,“吃饭?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吃饭?”
“许向国,你知不知道,躺在地上等着救命的是你亲生儿子,是你这么多年来,没有付出任何就长大的儿子?”
这话一说。
许向国再也绷不住了,他手里的红薯,吧嗒掉在地上,跟着蹲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慧茹,为了你和文宴,我已经和许家决裂了,决裂了啊,甚至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大队长位置。”
“我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
许家回不去,朋友断关系。
许向国自认为自己这么多年来,在大队混得不错,但是到这一刻,他真的是众叛亲离了。
看着这般没用的许向国。
姚慧茹在这一刻,再好的脾气,都恨不得把他给锤一顿。
但是不行。
姚慧茹清晰地明白,她和周文宴两人,现在能靠着的只有许向国了。
她深吸一口气,咽下去了所有的委屈,才捧着许向国的肩膀,眸中带泪,“向国,你别这样,我和文宴只有你了。”
“要是,你也放弃了,那我们文宴就真的完了啊?”
“向国,文宴是我和你之间,唯一的儿子啊。”
到了后面,声音已经带着几分凄厉。
听着姚慧茹的话,许向国慢慢冷静了下来,他狠狠地揉了一把脸,“你让我,想办法,在想点办法。”
肯定还有办法的。
他站起来,不断地在破旧的屋子踱步。
接着,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眼睛突然一亮,“慧茹,我有个办法,但是——”他深吸一口气,“我要先送你和文宴离开,不然我带着你们没法逃掉。”
这——
姚慧茹心里咯噔了下,“向国,你可别做傻事。”
许向国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姚慧茹瞳孔缩了下,“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许向国摇头,苦涩道,“没有了,我现在是众叛亲离。”
根本借不到钱。
既然,借不到钱,只能偷了。
这——
姚慧茹面皮子一僵,自责道,“向国,怪我,都怪我们。”
“不怪你们。”许向国深吸一口气,“我现在送你们去城里,你们在那边等我,最迟明天早上,我一定会去和你们汇合。”
只能这样了。
姚慧茹点点头。
她以为,许向国说送他们母子去城里,是个好地方。
却没想到,就是最差的一个破屋子里面,租了两天,给了五毛钱当房租。
这种房子,对姚慧茹来说,以前她看都不可能看的,但是如今,却只能憋屈地窝在这里了。
许向国想了想,又把身上的五块六毛三分钱,全部递给了她,“你去买点吃的,喂给文宴。”
“我会很快回来。”
这钱——
都是毛票子,皱巴巴的,带着汗味。
实在是恶性得很,但是在这一刻,向来洁癖的姚慧茹却顾不得这些了,一把全部接了过来。
甚至,忘记问一句,向国,你有车票钱回去吗?
许向国看着这样急切拿钱的姚慧茹,不断地安慰自己,对方是为了文宴,才不得已这样的。
等许向国走了。
一直昏迷不醒的周文宴,突然睁开眼,他眼里还带着几分痛苦,“妈,你说,他能弄到钱吗?”
他甚至连父亲都不愿意喊,只愿意用一声他来代替。
这话问得,姚慧茹茫然了下,“我不知道。”
希望对方有点用吧。
“妈,不能把希望全部放在一个人身上。”
周文宴挣扎着坐了起来,企图靠在那发霉的床头,“你去找下廖胜男,当初我们给她那么多的彩礼钱,不求她全部还给我们,就算是给一半也好的。”
“还有,如果廖胜男那边行不通,你在去找下赵国栋,他心软,你就把我现在的遭遇说给他听,求他帮我最后一次。”
在这一刻,向来草包的周文宴,第一次开始为自己打算起来。
甚至,因为疼痛,他的脑袋也越来越清晰。
不再像是之前那般浑浑噩噩。
说到底,之前浑浑噩噩是因为有家世的支撑,有姚慧茹和周老爷子给他兜底,他这才能肆无忌惮。
当这些人都没了以后。
周文宴就只能被动的自己为自己打算起来。
姚慧茹听完,有些迟疑,“廖胜男那边会同意吗?”
据她所知,对方可是恨不得千刀万剐了文宴的。
周文宴强忍着痛意,咬着后牙槽,“她会的。”
当初,对方有多迷恋他,他是最清楚不过了。
这话,让姚慧茹还是有几分犹豫。
“妈,你去不去?你不去我自己爬着去。”
眼看着周文宴急了,姚慧茹忙说,“我去我去,我现在就去,就是你一个人在这里行吗?”
“不用管我,先去弄我救命的钱。”
他努力的弯腰去看自己的脚踝,却悲哀的发现,脚踝已经肿的跟馒头一样了。
距离他脚被打断,已经两天了。
他怀疑,在晚下去,他或许会彻底没救了。
姚慧茹嗯了一声,在口袋里面捏了捏五块钱,到底是没舍得全部留给周文宴的。
而是,给他撇下了两块钱。
“我剩下的留在路上以备不时之需。”
周文宴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
示意对方快走。
等姚慧茹离开后,周文宴看着那零散的两块钱,突然冷笑了一声。
什么母爱,什么父爱,都是假的。
只有他自己才是真的。
*
许向国回到生产队后,一直猫在一个地方躲着,等到天色彻底黑了以后,他才开始慢慢行动。
躲到了许家的门外。
一直等到夜里两点多的,许家人都彻底陷入熟睡之后。
他这才猫着身子,慢慢的翻墙,蹑手蹑脚的进入了许家老太太藏钱的屋子。
只是——
他刚得手,就听见一阵惊叫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