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想到,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另外一个和自己很像的人,司空念便感觉好像有人拿了一把很钝的刀子,在她心上反复拉扯着,丝丝拉拉的疼,却痛彻心扉。
之前司空念一直在尝试着压抑对容凌的感情,可喜欢不容易克制,怨恨亦如是。
但她内心里其实并不想恨他。
因为恨一个人太累,她的内心已经足够荒芜痛苦了,要是再因为憎恨而变的更加贫瘠,那她往后的日子又要如何过呢?
容凌既然从来没有把她当成独立的一个人来看待,那她又何必百般纠结于此呢。
于是这一日,她留下一封书信便离开了王府。
下人以为她只是出府在城中逛逛,是以并未阻拦,也没有当回事似的向容凌禀报,直到小半日过去,迟迟不见司空念回来,众人这才觉出不对劲儿来。
不过一开始他们也没敢惊动容凌,而是自己先去街上寻了寻,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想着也许司空念只是贪玩而已。
而此刻的容凌,尚且对司空念的离去一无所知。
他正在太子府内和容澈商量自己将要成亲的事情呢。
却说容澈闻听此事,好不惊讶:“你要娶媳妇?!”
他说着,他还故意朝外张望了两眼。
容凌被他的反应弄的莫名不已,忍不住问道:“兄长在看什么呢?”
“我瞧瞧今儿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
他不就是忽然要成亲了嘛,这事儿真的就这么稀奇?
见容凌一脸踩了屎的表情,容澈却忍不住笑,索性撂下手边的活,盘问起他来:“说说吧,是哪家的姑娘啊?”
这一问,容凌的表情顿时变的有些古怪。
他倒不是觉得司空念的出身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只是想起自己之前对于兄长和陆成欢的婚事指手画脚,如今风水轮流转,兄长怕是也不会轻易同意吧?
容凌心里本就为此担忧,结果好死不死,偏偏这时陆成欢来了容澈的书房。
两人一打照面,陆成欢第一句话就是:“呦,你活着从许州回来啦。”
容凌:“……”
那一刻,他忽然就知道从前的自己有多讨人厌了。
像从前一样白了陆成欢一眼,容凌没说什么,起身就要走。
见状,容澈忙将人唤住:“诶,话还没说完呢走什么呀?接着说,你看上的是哪家的小姐?”
“……改日再说吧。”
陆成欢将两人对话听在耳朵里,然后了然道:“他是怕被我知道了是谁,然后闲着没事儿去给他较火黄了。”
该说不说,他们俩是彼此了解对方的。
容澈无奈的摇头失笑:“别闹了,快点说,究竟是谁?”
瞄了陆成欢一眼,容凌见她果然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禁感到无语,但话都聊到这儿了,也不能不说,于是便道:“她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是个平民女子。”
陆成欢面不改色的说:“平民人家的姑娘也该有名有姓啊。”
“她叫司空念。”
“性子如何啊?”陆成欢十分好奇。
“不算乖,胆子小,但偶尔又会做出一些惊人之举。”受伤破个口子都疼的掉眼泪,但却能狠下心毁自己的容。
陆成欢又问:“长的如何呢?”
这次容凌没有立刻回答,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下不止陆成欢,就连容澈都有些好奇了:“怎么?对方长得无法言喻?”
“……不是。”
说着,容凌忽然看向了一旁的陆成欢。
四目相对,陆成欢茫然的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头一歪,可可爱爱的样子,问:“你忽然看着我做什么?”
“司空念她的样貌……”
“等一下!”陆成欢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说:“你不是要娶人家吗?”
“是啊,怎么了?”
“那怎么还叫的这么生分啊?”直呼其名,听着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就连戎锦看起来那么凶戾的一个人,还知道管慕云卿叫“卿卿”呢,他怎么反而跟个二愣子似的,只知道管人家姑娘家叫“司空念”。
听陆成欢这么一说,容凌不觉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就说总感觉哪里差了点什么意思,原来是他对她的称呼。
“那、那我以后叫她念念?”容凌试探着问道。
陆成欢和容澈相视一眼,两人的眼神都仿佛在说“这孩子没救了”。
最后还是陆成欢不吐不快:“你要如何称呼她,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和我们说什么?”
“我……我不确定这个称呼行不行,想让你们给点意见嘛。”
容澈无语的摇头:“给不了,自己琢磨去!”
“……哦。”
难得见到容凌这副傻呆呆的模样,陆成欢可不想让他这么快就走了,于是没话找话的问他:“诶,对了,你方才要说什么来着?”
“噢,说念念的样貌。”话至此处,容凌声音微顿,然后像刚刚一样看向了陆成欢。
也和刚刚一样的,陆成欢立刻就感觉到了,奇怪的问道:“你又看我做什么?难不成你媳妇长的和我连像吗?”
“你怎么知道?!”
“……”原来还真是啊!
陆成欢本是随口一说,那成想居然是真的。
容澈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是说,那姑娘和欢儿很像?”
容凌点了点头。
想了想,他甚至坦白道:“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的确是因为她们俩长得很像,觉得很惊奇,所以多看了两眼。”
若非那两眼,许州的太守也不会误以为他看中了司空念。
那么,也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这许多事了。
“天下竟有如此凑巧的事,那赶明儿可得好好见见。”容澈说着,看向陆成欢,后者也一脸兴奋的点头附和。
她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到和自己长的像的人。
想到什么,她说:“你是在哪遇到她的呀?”
这话可是问住了容凌。
他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心虚的瞄了容澈一眼,然后才很小声的嘀咕了两个字:“青楼。”
陆成欢没有听清,下意识的追问了句:“哪儿?”
容凌:“……”她是故意不?
又看了容澈一眼,容凌近乎破罐子破摔的说:“青楼!怎么啦?”
话落,书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容凌还是第一次觉得沉默的气氛这么恐怖,以至于他都沉不住气了:“兄、兄长?”
容澈拧眉:“你去逛青楼了?!”
“……不是。”容凌尝试着解释:“我是为了去打探消息。”
结果他话音还没落下呢,陆成欢就接茬儿说:“你怎么每次打听消息都去青楼啊,别的地方就打听不着吗?”
容凌咬牙:“你闭嘴!”
陆成欢撇了撇嘴,继续说:“上次去春满楼还遇到刺杀了,这次不会也是吧。”
容凌的眼睛里仿佛射出了两把小刀子。
但与此同时,也有几分无言以对,因为真实情况还真就让陆成欢给猜着了,他可不就是受伤了嘛。
只是这样的话他不可能告诉她的,否则还不得被她笑话死!
回过神来,容凌见容澈一直紧皱着眉头没有再说话,心里不禁有些打鼓,想着容澈是不是介意司空念的出身,于是连忙说道:“兄长,念念她虽出身风尘,但她绝非那种贪慕虚荣,不洁身自爱的女子。”
“她是被她的亲生爹娘卖到青楼中去的。”
“我遇到她的那日,正好楼中在……”容凌声音一滞,没有把话说完整。
但容澈那个脑子,猜也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想着这到底是人家姑娘的私事,于是容澈便抬手示意容凌不必再说了。
容凌关心则乱,一时没能立刻领会容澈的意图,反而懵懵的看着他,担忧道:“兄长,我知道念念的出身容易为人诟病……但我自己并不在意,只望兄长能够成全。”
“你都已经拿定主意了,还问我做什么?”
“这么说,兄长你同意了?!”容凌的语气中难掩喜色。
可紧接着,就因为容澈的反应僵住了弯起的唇角。
容澈说:“不是。”
“兄长……”
“她的出身太过低微,根本配不上你。”
“可我不在乎!”
“与你在不在乎没有关系,是我觉得她配不上你。”
莫名的,容凌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就在两个人僵持间的工夫,陆成欢居然也表态道:“我也这么觉得!你可是堂堂王爷,寻常女子哪里配得上呢!”
容凌:“……”他觉得这话更熟了。
虽说容澈和陆成欢一口一个“配不上”,但容凌却发现他们俩眼中都带着浓浓的戏谑,便恍然意识到他们是在逗他玩呢,心里不觉松了口气。
尽管他不至于因为容澈的否定就轻易放弃司空念,可一段得不到家人祝福的婚事,他终归还是会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
至于说陆成欢,容凌虽然不会主观上将她的意见当一回事,但架不住他怕她给容澈吹枕边风啊。
也是时至今日,容凌才终于明白当初自己横拦着竖挡着不让兄长迎娶陆成欢,这有多让他感到为难。
只要容澈这头儿同意了,那淑嘉贵妃那边自然就更不是问题了。
原本解决完这么一个大难题,容凌该高兴才是,可还没等他喝喝茶缓口气,就见冷焰领着燕书匆忙走了进来。
一见到燕书,容凌心里顿时有种“大事不好”的感觉。
倘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燕书绝对不会像这样冒冒失失的急着见他。
若是朝中的事情,那合该是容澈这边先收到信儿。
可既然不是,那就说明是有关他的私事。
关乎到他,又值得让燕书露出这种表情的,那就只可能是和司空念有关的事情了。
想到这儿,容凌“腾”地一下站起身,不等燕书禀报就语气急切的追问道:“是不是她出事了?”看书喇
他甚至都没指名道姓,可燕书也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话中指的是谁。
他点头,沉重的说:“晌午的时候,司空姑娘说要出府去买些东西,并不让人跟着,底下的人以为她是想在城中随意逛逛,于是便没有跟着。”
“可是到了这会子,还未见她回来。”
“属下已经派人去街上四处搜寻了,只是并没有找到她人,向城中的百姓打听,说是有人瞧见她下午的时候一路出城去了!”
一听到“出城”两个字,容凌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顾不得细想,他抬脚便跑了出去,连同容澈和陆成欢解释一下都顾不得了。
陆成欢方才听燕书说了个大概,也差不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多半是容凌在无意间惹了人家姑娘不高兴了,所以对方才不告而别。
想了想,陆成欢走到容澈身边摇了摇他的手臂,说:“咱们也帮着找找吧。”
“嗯。”容澈转而看向冷焰:“派人跟着他一块去。”
“是。”
“还有……”容澈语气坚定的说:“找到人之后,将他们一块都带到太子府来。”
“属下遵命。”
冷焰走后,陆成欢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兀自嘀咕道:“会是因为什么不辞而别呢……”
闻言,容澈低头看向她,眼底荡漾着无限的柔情。
要说原因嘛,他倒是有个大胆的猜测。
也许……是那位司空姑娘无意间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误会了容凌。
至于那些谣言的具体内容,容澈心里甚至也有个大概的谱儿。
之前太子府中也偶有传闻,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全然不当作一回事罢了,他的弟弟他最清楚,若说他讨厌欢儿是真的,可是男女之情……这绝无可能!
但他能如此笃定,那是因为他们三个几乎整日在一块,他眼见着一切呢,可司空念又不知道,自然免不了胡思乱想。
正因如此,他才告诉冷焰若是寻到了司空念,先将她和容凌一起带来太子府。
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想来只要亲眼见到他们之间的相处,这比任何解释的言语都要来的有用。
话又说回来了,他还真是有些好奇,不知这位司空姑娘究竟与欢儿有多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