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
毕竟两个人合作过,如今面对程宵,陆霁渊没有那么多的敌意,但是本能的保持着对情敌的戒备。
“棠棠的恢复状况如何?”程宵问。
“不算好。”
陆霁渊实话实说,脸上蒙上一层阴霾。
程宵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只道:“我想进去看看。”
陆霁渊下意识眯了眯眼。
两秒后,侧过身,给程宵让路,同意他进去。
医院地平,轮椅滑进来都没有声音。
程宵没有出声,只是在病房门口看着盛晚棠。
女人的眼睛上缠着纱布,靠着病床床头坐着,床头用小音箱放着一段交响曲作为消遣。
“陆霁渊?”
她若有所觉,向门这边偏了下头。
陆霁渊瞥了眼程宵,见他没有出声的意思,‘嗯’了声。
程宵看盛晚棠的眼神近乎痴迷而贪婪,像是巨龙看着财宝。
想带走,却知道带不走。
除了多看两眼,还能怎么办呢?
过了一会儿。
程宵驱着轮椅出病房。
陆霁渊跟出去时,反手关上病房的门。
“刚才为什么不出声?”陆霁渊问。
程宵自嘲的笑了一下:“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
陆霁渊没有问,也不感兴趣。
但是,让盛晚棠不知道程宵曾经来过,正和他的意,只是……总感觉,像是他欠了程宵一次。
“我想去看看盛晚棠的宝宝。”程宵突然道。
陆霁渊抬眼看他:“我儿子?”
程宵差点翻了个白眼,咬牙:“是,你儿子!”
陆霁渊自认不是很小气的人,带着程宵去保育室。
闻人菱烟刚从保育室看护士给孩子喂完奶,出来就碰见了陆霁渊和程宵。
陆霁渊向闻人菱烟点了下头,领着程宵进去。
安安比之前长大了一点,看着不再像之前那么瘦小孱弱,但是早产导致他依然是小小的一只,两条小腿盘在一起,白色的尿不湿裹在身上格外的显眼。
婴儿还没有睁眼,五官也没有长开,看不出什么模样。
保育室里还有其他的婴儿,一眼看过去,这些婴儿长得大同小异,只是眼前这个婴儿的脚腕上系着一个标记。
上面写着:盛晚棠之子。
程宵的眉眼不自觉的柔软下来。
原本已经打算离开的闻人菱烟又倒回来。
打量程宵两秒,终于想起这个人是谁。
“程宵?”她眉眼多了几分冷厉。
程宵如今脸上的病态让闻人菱烟刚才第一眼没有认出人来,现在认出来人,立刻想起程家对盛晚棠做过的事情。
原本心里一阵窝火,但是想到程宵曾经在车祸里救过盛晚棠,也的确算是恩怨两清。
父辈的事情,不该扯到他们这一代来。
程宵感觉到闻人菱烟的敌意,丝毫没有反应,依然在看的保温箱里的安安。
婴儿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什么,突然小嘴吧唧了两下。
“他是不是饿了?”程宵问陆霁渊。
闻人菱烟冷硬的回:“才喂了奶,没饿。”
程宵继续看安安,小婴儿的小手又动了动。
他那一向沉寂到无光的双眸在这一刻格外的明亮,还透着说不完的……眷念。
从保育室出来。
程宵的指尖落在轮椅扶手上随意的敲了两下。
“我前两天听说,你们又在找合适的棠棠的眼角膜?手术不顺利?”
“是。”
程宵对有关盛晚棠的事情盯得紧,陆霁渊并不惊讶,只是点头。
“找到了么?”程宵的声音骤然变冷,“或者说,你们还找得到么?”
匹配得上的眼角膜供体万里挑一都挑不到,更何况,这么短时间内,还要为盛晚棠寻找第二副。
陆霁渊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拳。
“陆霁渊,我给过你们机会。”程宵说,“我知道,让盛晚棠用我的眼角膜,你觉得膈应。但是她和我的眼角膜之间如何选择,你应该是知道的。”
他们都深爱盛晚棠,在对于盛晚棠的事情上,有时候有惊人相似的思路。
程宵伸出右手,是一个握手邀请动作。
握手,既适用于见面问好。
也适用于,达成协议。
陆霁渊伸出右手,扣上去。
“还是那句话,希望我没有给你添堵的机会。”程宵说完就离开。
陆霁渊咬紧牙关。
“陆霁渊,程宵什么意思?”
闻人菱烟其实已经猜到一点,但是需要确认。
陆霁渊的话证实了闻人菱烟的猜想:“程宵的眼角膜和棠棠匹配度很高。”
闻人菱烟呼吸一滞。
程宵的意思很明显,如果找不到合适的眼角膜,他愿意将眼角膜捐给盛晚棠。
-
事与人违。
盛晚棠的眼睛在第三天晚上突然出现剧烈的疼痛。
一开始她还忍着,以为是自己得知眼睛状态可能会不好而产生的心理问题。
这也是她不想承认这个现实。
渐渐地却忍不了了,那刺痛感让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冒。
这是上午工作的点,陆霁渊和闻人兄妹都各自找了的办公室开视频会议。
盛晚棠摸索着去按床头的呼叫铃。
刺耳的铃声还没叫来护士,门外的保镖先一步察觉,开门一看,床上的人双眼上的纱布已经呈现了水红色。
是血和泪的混合!
保镖心中大骇,赶忙去通知陆霁渊和闻人兄妹。
医生护士和陆霁渊几乎是同一时间冲进来。
见状,皆是脸色大变。
医生解开盛晚棠眼睛上的纱布,混着血的泪水还在往外冒。
“能睁眼吗?”医生问。
盛晚棠摇头。
“现在什么感觉?”医生又问。
“刺痛。很痛。”
医生掰开盛晚棠的眼皮,用仪器罩着看了看,额头是一片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吩咐:“立刻准备手术室!”
盛晚棠放在床单上的被子不自觉地抓紧,心跳慌张的加快。
她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闻人菱烟陪着盛晚棠,不停的安慰。
闻人海晏和陆霁渊跟着主治医生走出病房。
“陆先生,闻人先生,新的眼角膜找到了吗?”医生焦急的说,“盛小姐现在的情况比预料的还糟,最好立刻换新的眼角膜。”
“如果现在找不到呢?”陆霁渊问。
“盛小姐的病情本来就很罕见,如果任由并发症发展,可能会引起新的病症,以后……以后恐怕难治了!”
难治,这是委婉的说法。
直白的意思就是,可能会永远的失明。
闻人海晏看着陆霁渊。
程宵的事情他知道,对于程宵的眼角膜,他也不愿意接受,但是,盛晚棠更重要。
这件事的选择权,他交给陆霁渊。
陆霁渊握着手机,一向冷静到冷漠的脸上呈现出挣扎。
过了足足两分钟,他拨通了程宵的电话。
半小时后。
程宵坐着轮椅出现在手术室外。
“你真的想好了?”陆霁渊跟他确认。
“我很想看着棠棠从如今的二十二岁到三十二岁,再到慢慢变老。我也想看到她的孩子从强抱婴儿变成的茁壮少年。”
程宵继续道,“但是我接受不了她看不到。”
曾经他当成宠物养着的女人,已经比他的命更重要。
“谢谢,程宵。”
这一刻,陆霁渊真诚的道谢。
程宵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为了盛晚棠的话,只道:“这件事,最好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尤其是不能让棠棠知道。”
“明白。”
以盛晚棠的性格,根本接受不了程宵自愿给出眼角膜给她。
“你要再去看一下安安吗?”陆霁渊主动说,“安安,我们孩子的乳名。”
程宵点头,驱着轮椅往保育室的方向去。
“大名叫什么?”
“陆宸礼。”
程宵在嘴里念叨了两遍大名和乳名,轻笑了声,最后道:“安安是个好名字。”
显然听得出,‘安安’是盛晚棠取的。
‘陆宸礼’这名字,是陆霁渊取的。
陆霁渊听出他的小心思,也没说什么。
两个男人在这一刻相处得无比的和睦。
安安在睡觉,程宵在护士的指导下,戴上手套,手伸入保温箱,轻轻的摸了摸婴儿脸蛋。
嫩滑如鸡蛋。
是新生命的触感。
过了一会儿,程宵将手从保温箱里抽出来。
“走吧,去手术室。”
该去了。
越看越舍不得。
越看越留念。
“我会为你的眼睛想办法。”程宵进手术室前,陆霁渊承诺。
“不需要。”程宵平静道,“我这破身体,活不了多久了。”
心脏从小就出了问题,原本将养着还可能活到四五十岁,但是这两年来事发不断,每一次伤害对他来说都是加速折旧的内损。
陆霁渊错愕。
程宵已经毫不犹豫的进了手术室。
五个小时后。
手术结束。
程宵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出来。
他眼睛上蒙着纱布,那原本就苍白的嘴唇变得更加没有血色,连一个呼吸都让人感觉是虚弱的。
“陆霁渊,不要让棠棠知道我来过,这对你我都好。”
陆霁渊问:“不等等?等棠棠平安出来。”
他想,程宵应该是想的。
果然,轮椅上的男人面露挣扎。
“她暂时也看不见,你不出声,她不会知道。”
程宵好笑,“陆霁渊,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陆霁渊沉默。
不是大方。
而是愧疚。
程宵对盛晚棠的付出,对他和盛晚棠感情的保护,他也会一辈子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