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愕然,道:“啊?你说清楚!”
徐以显道:“洛阳确实于上月二十四日夜间失守,李自成杀了福王。如今又失了襄阳,襄王也将成大帅的刀下鬼。崇祯岂能轻饶他?即便崇祯有意让他活,朝廷中门户之争一向很凶,平时他就是众矢之的,岂不乘机群起攻击,将他置于死地而后快?但杨嗣昌并不像他看上去的那样懦弱,所以我猜他八九成会自尽而死。”
张献忠瞪大眼睛问道:“洛阳的消息可是真的?”
徐以显点头说道:“我仔细打听过,襄阳道、府两衙门已差人探明是千真万确。”
张献忠骂道:“他妈的,老子在路上听到谣传,还想着不一定真。瞧瞧,气人不气人?咱们又迟了一步,果然给自成抢在前头啦!”
马元利说道:“虽然李帅先杀了明朝亲藩,走在咱们前边,但襄王也是亲王。”
张献忠道:“襄王虽然也是亲王,可是福王是崇祯的亲叔父,杀福王更能够为百姓解恨,更够味道!”片刻沉默过后,他接着说:“也好,咱们捉到襄王也是一头大猪。自成杀了福王,崇祯未必会要杨嗣昌的命。咱杀了襄王,这襄阳是杨嗣昌自己管的地方,崇祯岂能不要他的八斤半?咱们快吃饭,快办事,打发襄王这老杂种上西天!”
匆匆吃毕早饭,张献忠命人在承恩殿前廊下摆了一把太师椅,自己先坐下,然后吩咐将襄王朱翊铭押来,跪到阶下。
襄王叩头哀求道:“求千岁爷爷饶命!”
张献忠道:“操他娘,你是千岁,倒叫我千岁!我不要你别的,只借你一件东西。”
闻言,襄王大喜,急忙说道:“只要千岁饶命,莫说借一件东西,宫中金银宝贝任千岁搬用。”
张献忠冷笑道:“哼,我现在已经占了襄阳,占了你的王宫,你有何法禁我搬用?老子不承你这个空头情!只一件东西,你必得借我一用。”
襄王颤声道:“不知千岁所要何物。只要小王宫中有,甘愿奉献。”
张献忠道:“宫中有的,我自然不用向你借。我借你的头,行么?”
襄王叩头道:“恳千岁爷爷饶命!饶命!”
张献忠哼了一声,道:“为这件事,你不用叩头求饶。我原是想杀杨嗣昌,可是他在四川,我杀不到,只好借借你的头。我砍掉你的猪头,崇祯就会砍掉他的狗头。我今日事忙,废话少说,马上就借。”他向亲兵叫道:“快拿碗酒来!”
一个亲兵立刻将早饭剩下的酒端来一碗,并且依照张献忠的眼色,端到襄王身边。张献忠笑着说道:“王爷,请喝下去这碗酒,壮壮胆,走出城西门将脖子伸直点儿!”
襄王仍在叩头,却被左右士兵从地上拖起,也不勉强他喝下送命酒,推着他踉跄地走出被火烧毁一角的端礼门,同他的侄儿贵阳王朱常法一起被推出襄阳西门斩首。当他们由白文选率领五十名弟兄押赴西门外刑场时,沿途一街两行百姓争着观看,有几百人跟出西门。很多人拍手称快,有人骂道:“这两只猪,可逃不脱屠刀啦!”
张献忠一面派出一支三百人的骑兵由小路越过南漳,日夜赶路,往南漳西南歇马河附近去迎接罗汝才,一面从襄王的钱财中拨出十五万两银子赈济穷人,并在襄阳城中和四郊征集骡马、粮食,招收新兵。
罗汝才从当阳沿着沮水向房县的方向前进,到了歇马河附近就停下来,等候襄阳消息。
驻军房县和竹山之间的郧阳巡抚袁继咸因手下人马单弱,不敢向罗汝才进攻,却没料到张献忠会智取襄阳。罗汝才看见派来迎接的骑兵,全营振奋异常,今夜赶路,于初七日黄昏来到襄阳,与张献忠会师。
张献忠在襄王宫中办了盛大宴席,一则为罗汝才及其营中的重要将领们接风,二则庆贺联军打败杨嗣昌和袭破襄阳。在宴席上,大家又谈论一阵杨嗣昌,嘲笑他刚出北京和来到襄阳时有多么神气,有多大抱负,后来如何挨四川人的骂,如何指挥不了左良玉和贺人龙这班跋扈悍将。他们还谈到张定国如何射杀四川老将张令,以及女将秦良玉如何只经一战,三万人全军覆没,一生威名扫地。将领们的兴头极高,加上张献忠平时对将领们十分随便,谈笑风生,骂人也骂得俏皮,所以大庭中热闹非凡。
徐以显同罗汝才坐在一起,他给汝才敬了一杯酒,开玩笑说道:“罗帅,秦良玉大概还年纪不老,风韵犹存,你为何不将她活捉过来?”
罗汝才笑了笑道:“你以为秦良玉还不老么?她比我的妈还老,已经是六七十岁的老奶奶啦,还说屁风韵犹存!”
徐以显道:“不会吧?崇祯二年她带兵到北京勤王。崇祯在平台召见,赐她御制诗四首,一时朝野传诵。我记得那四首中有这样句子:‘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内握兵符。’‘蜀锦征袍手制成,桃花马上请长缨。’还有:‘凯歌马上清吟曲,不似昭君出塞词。’‘试看他年麟阁上,丹青先画美人图。’看崇祯在这些诗句中用的都是艳丽的字眼,我猜想秦良玉那时不过二三十岁,不仅武艺好,容貌也美。如何现在就六七十了?”
张献忠不禁哈哈大笑,道:“老徐,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崇祯住在深宫里,兵部尚书事前只对他说女将秦良玉带兵来京勤王,并没有告诉他说秦良玉那时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婆,他的左右太监们都不清楚。他当晚就在乾清宫诌起诗来,第二天平台召见,将这四首诗赐给秦良玉。因为他是皇上,不仅秦良玉感激流涕,就是朝野上下也都认为这是秦良玉的莫大荣幸,谁也不敢说皇上诌的诗驴头不对马嘴。天下事,自古如此。他崇祯住在深宫中,外边事全凭群臣和太监们禀奏,能够知道多清?就像咱们同杨嗣昌怎么打仗这样大事,他能知道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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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