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若睁开眼,醒来的时候,天光熹微,她的眼角和枕巾已湿透。
南风不知意,却吹梦到西洲。
梦醒时分,才明白梦乡之地,为何是那么多人眷恋的地方。
“做梦了。”头顶有微沙而低柔的嗓音响起。
晦暗不明的晨光里,呼吸都变得晦暗,明兰若深深地闭上眼,把脸埋在身边人的衣襟里,含糊地:“嗯。”
她环住了他的腰肢,眼泪渗进他的衣襟。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紧,轻抚过她的发丝。
静谧安和的气息围绕在两人身边。
这一刻,他只需要抱紧她,什么都不必说,却已经足够温柔。
……
门外不远处。
景明抱着刀坐在树下,沉默地看着身边的男人:“他们会好起来么?”
陈宁一边擦剑,一边看着不远处泛出晨光的天边,淡淡地道:“天总会亮的,都会好起来的。”
景明让他陪着值夜,说是怕要是那两位吵架动手的话,她要多找个帮手。
虽然他觉得她的担忧多余,那位爷要么不舍得动手,要么动手了就不会停下。
真要打到床上去了,他们进去合适?
不过,陪着这憨丫头守夜,也行。
景明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希望吧,但昨晚那位爷没叫水哎,会不会被踢到地板去睡了。”
就那位爷的性子,忍了三天没亲近小姐,居然又忍了一晚上,他什么时候变成柳下惠了?
陈宁擦剑的手顿了顿,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景明:“你还真是会破坏气氛。”
为什么睡一起,就一定要做那种事,多的是夫妻素得很,一个月没有一次也不出奇。
景明嘀咕:“那是夫妻感情平淡吧,我知道京城里的老爷们不进正室屋里,进了也不做什么的挺多,但去小妾那倒是叫水叫的勤。”
就那位爷,哪里会对小姐有平淡的时候,何况一年见不上几次,正是干柴烈火的时候。
陈宁实在有点不想搭理这个在男女之事上,经常搭错线的丫头:“说得像我找你也都是为了那种事一般。”
景明大惊:“怎么,你找我不是为了那种事?”
陈宁:“……我不想一大早讨论这种问题。”
景明表情瞬间变得有点诡异和纠结。
陈宁看着她的表情有点不祥的预感,这女人不会又要口吐狂言了吧?
果然,她小心翼翼地道:“那……那我找你就是为了那种事,会不会很过分?”
陈宁脸色阴沉沉:“我就知道你这女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有时候看见她,经常想干出点违背人生原则的事——比如:不打女人。
景明凑过去,下巴搭在他结实的胳膊上,手指戳戳他结实的腰腹,大眼弯弯:“我馋你身子,也只馋你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宁蜜色的俊脸莫名其妙地开始发热,他不自在地低声道:“你小声点。”
摊上这么个憨丫头,真是叫人受不住。
偏就是她这点与众不同,却总能无意撩到他的软处,叫他恨得牙痒痒的额,却又心底痒痒的。
想把她揍一顿,又或者按在身下恣意收拾一顿。
景明下巴搁在他胳膊上,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能馋你多久,这次陈将军过来,他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没少找你麻烦吧?”
陈将军觉得女孩子家家总是吃亏的,所以不会找她,只找陈宁。
上次,陈宁挨了几鞭子,他不肯叫她知道。
后来他就算去她房里也不肯脱衣衫,又或者要黑灯才上床。
叫她发现不对,抓住他扒了上衣才发现鞭痕,差点给她气得要去找陈将军打一架。
可陈宁说了,他忤逆父亲,该受的家法。
可她心里总是很不得劲,像自己罩着的人被打了,却又无处发泄。
“我父亲那边,我会自己解决,这不是你该想的问题。”陈宁平静地将手里的剑放下,摸了摸她的娃娃脸。
景明看着他,忽然想起小姐说过——
一个男人如果真的爱你,也值得托付,他会自己去处理来自于他家中所有的矛盾。
而不是将你拉过来挡在他和他的家人之间,让你做抢走别人“儿子”的挡箭牌。
一个男人没有能力为你挡住来自他家人的“风霜刀剑”。
要么他没那么爱你,要么他连自家的问题都处理不好,如何与你一同面对更多的人生风雨。
他倒是可能给你的人生带来风雨的人。
更不值得托付终身。qqxδnew
景明忽然抬起头骄傲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馋的男人,果然是值得,是个好东西!”
好东西……
他怎么就成了东西了?
陈宁愣住了,一时间哭笑不得。
不知该骂她不会说话,还是亲亲这个夸人都讨打的憨丫头。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脑袋:“你还是少说,多做事,别叫我气死就好!”
“天亮了。”景明靠在他肩头,看着天边的太阳。
陈宁目光温柔下去,也把下巴靠在她额侧:“是啊,天亮了。”
风雨总会过去的。
日光温柔地落在人间,清晨的凉意散去。
人间又开始喧闹起来。
明兰若起了身,景明早给她备了洗脸的水和早点,她一会要去议事堂。
上官焰乔看着她擦脸洗漱,单手支撑着下巴:“可我陪你一起去。”
明兰若换下繁复的女装,重新穿上利落的男装,轻描淡写地道——
“我觉得你先歇会,趁着我处理完公事,要怎么回答我的问题,比较好。”
上官焰乔慵懒地拨了下长发,撑着自己坐起来:“什么问题?”
明兰若将腰带系紧,拉平衣衫:“你还没说说你怎么骗得萧兰宁那灰毛狐狸拿出来那些证据的,让我开开眼界。”
原本慵懒撑着床侧的优雅人影手一滑,又躺了回去。
明兰若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微笑着把长发束在头顶做一束马尾:“看样子焰王殿下要躺下好好想想,那我先走了,早点在桌子上,吃了好好想。”
她说着,随意地捏了个包子,出了门。
昨天某人说了许多,可好像刻意忽略了一些“特别”的细节。
床上的人影有些懊恼地眯了眯狭长的眸子。
他懒洋洋地翻个身,把脸埋进有她味道的枕头里,有些烦闷的轻嗤:“刁钻!”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好哄了。
昨晚忍着没动她,抱着她睡了一夜,憋得大清早还不能马上起身。
他想着总该翻篇了,可大约是他低估了女人的小心眼。
……
明兰若去了议事堂,迎面而来年轻的巡逻赤血士兵们笑着向她行礼和招呼——
“主君,早!”
日光灿烂,她看着一张张年轻的面庞。
他们接过父辈的银枪与长剑,与她一样,一路风雨同舟,奔赴向前。
她笑着点头,道:“早!”
那一场漫长冰冷的寒山夜雨啊,下了二十多年,终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