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
榕树。
知了声声。
两人全神贯注,在棋盘上你来我往,杀得难解难分,就连方琼和沈青瓷何时来到一旁围观,都浑然不知。
啪!
棋至中盘。
燕小北思索良久,剑走偏锋、棋行险招,强行逼迫沈老爷子连换车马炮三个棋子,直接进入残局。
臭棋篓子!
方琼多少懂一点象棋,在她看来,燕小北明明棋势占优,并且还多了一个红马,稳扎稳打的话,肯定能赢。
但——
这家伙偏偏连换三子,不仅攻势全无,还白白多损失了一个红马,简直就是臭棋中的臭棋,臭不可闻。
沈青瓷却看的津津有味,轻声道:“小北要赢了。”
啥?
方琼咕哝道:“没看出来,输了才是真的,单车滑炮瞎胡闹,他和沈爷爷棋子一样,无非就是多了一个过河卒……”
沈青瓷笑道:“不是呀。你看,爷爷这边只剩一个单士,小北那边却是士象全,没有后顾之忧,只全力进攻就可以了。
反之,爷爷却要忙于防守,完全组织不起有效的攻势,落败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方琼兀自不信,一个过河卒能力挽狂澜,而且以沈爷爷的棋力,就算赢不下这盘棋,求和总能做到。
孰料——
沈天啸凝视棋局片刻,飒然一笑道:“小北,老夫输了。”
呃!
方琼目瞪口呆。
燕小北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谦恭道:“沈爷爷,我赢的侥幸,中盘如果不强行换子,不出五合,我必输无疑。”
这话没假。
他虽然执红先手,攻势猛烈,但沈天啸棋艺精湛,沉着应对,棋到中盘,虽然看上去红子占优,实际上黑棋已经完成布局,后续杀招连绵不绝……
沈天啸道:“赢便是赢了……”
这时。
方琼突然道:“沈爷爷,一看就是您在让着他,这棋就算赢不了,守和总可以。
我来跟他把残局下完。”
哦?
沈天啸看了她一眼,顺势起身,呵呵笑道:“丫头,待会儿输了,可不要哭鼻子哦。”
方琼道:“才不会。沈爷爷,您坐。我站着就能把他杀败。”
随后。
五个回合。
过河卒拱死了黑棋老将。
方琼望着棋局,一脸不解的道:“奇怪、奇怪,明明能守和,怎么就会输了呢?”
沈青瓷轻笑道:“明明就是必输局嘛,你非不信,看你一脸不服的模样,要不然跟小北杀一盘?”
方琼不服气道:“来就来。”
说着。
就要重摆棋局。
燕小北伸了个懒腰,摆手道:“不下了,一天棋不过三,再下,就要伤脑筋了。
青瓷姐,你们不是在午睡么?”
沈青瓷看了看手腕上的蒂芙尼腕表,道:“睡了两个小时,起来后,看你跟爷爷在下棋,我跟小琼琼就过来瞧个热闹。”
呃——
三盘棋,下了将尽三个小时。
方琼手里颠着两个棋子,搓的嘎嘎作响,一脸傲娇的望着燕小北,道:“小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青瓷辞职了!”
辞职?
好消息?!
这什么逻辑!!!
不过。
转念一想,以沈天啸的资产而言,沈青瓷就算这辈子选择躺平,依旧能过上锦衣玉食的奢靡生活。
至于工作。
爱好罢了。
彼时。
沈青瓷忽然有些扭捏的道:“我不过是想休息一段时间而已,趁机搜集一些素材,充实一下自己。”
燕小北点了点头,他虽然不懂设计,但知道人的灵感终有穷尽时,需要时常的充实自己,才能创作出更好的作品。
方琼却道:“青瓷,你就是不够爽快,这有啥不好意思说的呢?小北,我跟青瓷说好了,让她去桃花寨采风。
顺便。
帮你规划一下,开发九谷十八寨的具体事宜,有这么一尊大佬坐镇,是不是很开心?”
闻言。
燕小北和沈天啸相视一眼,正愁如何让沈青瓷去桃花寨暂住一段时间,没想到方琼误打误撞,竟然轻松就给解决了。
沈天啸抚须笑道:“如此甚好。若非我俗事繁多,脱不开身,都想在桃花寨久住了。
青瓷,你放心去,不用担心爷爷的身体,上次经过小北的治疗,爷爷再活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
沈青瓷道:“爷爷,那、那我不在的时候,您身体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沈天啸颔首。
方琼开心的道:“青瓷,那咱们去收拾东西,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在桃花寨都无聊死了。
这下好了,有你作伴儿,就不会孤单寂寞冷了。
嘻嘻——”
孤单?
寂寞?
冷?
!!!
燕小北一脑门的黑线,孤单、寂寞还好,毕竟整天面对同一样事物,就算再美的风景,看多了都会腻歪。
可是——
冷,从何而来?
每天晚上,八爪鱼似的缠在他身上,燕小北都有点佩服自己,这么多天下来竟然没有擦枪走火!
不过。
倘若有沈青瓷助阵,十八寨联合开发,肯定会事半功倍,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而且,晚上不用再被方琼折磨,可以美美的睡个囫囵觉,简直就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啊!
哗啦!
就在这时,一条锦鲤跃出水面,旋即落回池水中,溅起水花无数,燕小北心中一动,道:“沈爷爷,我最近本事又精进了一点儿,再帮您治疗一下?”
闻言。
沈天啸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上次治疗,燕小北将他的伤势分析的无比透彻。
治疗的时候,话说的同样很明白。
五行。
对应五脏。
当时,燕小北只是治愈和暂缓了他的肝、脾和肺,心脏和肾脏两个至关重要的脏腑,却是无能为力。
难道……
短短的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又有了新的顿悟?
一念及此。
沈天啸没来由的一阵激动,倘若他猜测无错,伤势恢复,面对来犯强敌的话就多了一分胜算。
当即。
沈天啸道:“小北,那咱们去书房。”
随后。
两人起身离座,走进书房,沈天啸半躺在藤椅上,燕小北掌心灵力透出,开始检查他的肝脾肺,虽然不至于彻底痊愈,但恢复的状况还不错。
依次,将三个脏腑以不同的灵力进行修复,燕小北的掌心终于转移到了沈天啸的肾脏上。
肾脏。
对于男人而言,重要性不用赘述。
精气神。
几乎全部源于它。
讲真。
燕小北多少还是有些紧张,毕竟,今天刚刚顿悟,对于水属灵力的掌控还不能做到驾轻就熟。
但——
时不我待,鬼知道沈天啸的仇家,什么时候就找上门来了,哪怕帮他缓解一下伤势,总归比什么都不做要强的多。
嗡~!
无形无色的水属灵力,源源不断的破肤而入,萎缩、破损严重的肾脏,霎时间仿佛被一团无形的灵泉水所包裹,慢慢滋养修复着衰败不堪的肾脏。
倏然——
沈天啸仿佛置身于云端,浑身轻飘飘的……那种难以言表的美妙感觉,犹如突然之间,让他年轻了二十岁。
然而。
心头却是震惊不已。
震惊于,燕小北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手段,若是假以时日,此子前途必不可限量。
二十分钟后。
燕小北累的跟死猪一样,差点儿就没瘫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暗忖:终究是刚刚领悟,不如金、木、土灵力浑厚,要不然至少能把衰败、遭到重创的肾脏治愈个三成。
尽管如此。
沈天啸依旧感觉精神气,比之先前,提升了许多,蹭的一下从藤椅上就站了起来,在书房里溜达了两圈,嘿然道:“想当年豪气壮,迎风尿尿尿三丈。现如今中了邪,顺风尿尿尿湿鞋。
哈哈——
小北,老夫感觉现在迎风呲不了三丈,两丈还是没问题的……”
呃——
沈天啸突然展露出来的粗犷一面,顿时便让燕小北对他之前的印象,轰然塌陷。
老爷子,矜持,矜持!
嘿——
沈天啸后知后觉,老脸一红,讪笑着岔开话题道:“小北,沈爷爷不能净占便宜,你稍歇片刻。
待会儿,跟沈爷爷去珍宝阁……”
燕小北累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翻身躺在了藤椅上,暗暗调息,恢复着消耗严重的灵力。
很奇怪,消耗的水属灵力,竟然无法像木属灵力那样,得到土属灵力的及时补充。
难道,是五行相生所致?
一时间。
燕小北想不通其中的关键所在,可能是刚刚掌握水属灵力,并没有将其研究透彻吧。
歇了十分钟。
沈天啸便招呼燕小北去珍宝阁,但,燕小北去指了指书架上的暗格道:“沈爷爷,珍宝阁内想必是您毕生珍藏。
古人云:
君子不夺人所好。
我虽然算不上君子,但是道理还是懂的,古玩珍宝我没啥兴趣,您要舍得的话,就把那柄青铜戈,借我玩一会儿?”
沈天啸凝视着燕小北片刻,见他目光清澈,没有一丝的杂念,一边走向书架打开暗格,一边不解道:“你这小子当真奇怪的很,不知有多少人想到我珍宝阁一观。
更别说,任其挑选喜欢的物件了。
你可好……
偏偏对这充满血煞之气,能够扰人心智的青铜戈,产生了莫大的兴趣,老夫该是庆幸珍宝阁的藏品得以保存,还是说你……”
傻字未出口。
沈天啸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下来,一脸震惊的望向燕小北,道:“小北,你该不会是想……”
燕小北起身,三两步便来到沈天啸身边,一把便将满布暗红色铜锈的青铜戈从暗格中薅了出来。
嗡~!
脑中轰然一响。
燕小北就觉得体内金属灵力陡然间变得狂暴无比,甚至脑海中隐隐响起阵阵虎啸之声……
恍惚间。
一头白虎,张开血盆大口,用力一吸,一团蕴含着血煞之气的红色光芒,霎时便被其尽数吞噬。
金芒暴涨!
嗝!
突然,百丈巨虎仿佛打了个饱嗝儿,数息后,巨虎化作点点光雨,消散于无形。
嗝——
就在巨虎消失的瞬间,燕小北同样打了个饱嗝儿,不自禁的揉了揉肚皮,脸上表情就好像吃了一头牛,撑坏了。
旋即。
燕小北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青铜戈,血煞之气尽数消散,应该是被白虎战神吸收掉了。
可。
为啥,小爷的肚子这么撑嘞?
燕小北一边摸着肚皮,一边将青铜戈递了过去,道:“沈爷爷,物归原主,您老收好。”
想上厕所!
沈天啸却恍若未闻,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怔怔的望着燕小北,脸上表情满是不可置信。
他刚刚瞧的分明,燕小北在接触青铜戈之后,双眼顿时变成了血红色,充满了杀戮、嗜血……
随后,几乎是瞬间的功夫,眼中的血红色,被若有若无却霸烈、暴戾的金光所替代,一闪即逝。
古武秘术?
念头刚起,书房外,突然传来佣人的话音:“老爷,有客人求见,说是从南方不远千里而来……”
沈天啸回过神,接过青铜戈,重新放进暗格内,目光含义深深的望了燕小北一眼,旋即道:“请!
小北,你先坐着,我去迎接几个老友!”
燕小北没多想,等沈天啸出去之后,连忙走向那个五十多岁的佣人,捂着肚子道:“大妈,咱这厕所在哪儿?”
大妈知道燕小北是老爷的座上宾,下棋的时候,就是她一直伺候在侧,忙指了指书房里的一扇门,道:“里边是个套间,平时是老爷乏了用来休息用的,有厕所……”
燕小北道了声谢,急忙冲了过去。
咦?
蹲了五分钟。
连个屁都没放出来,但是肚皮依旧感觉撑的满满登登的,擦,这是咋回事儿嘞?
难道——
白虎吞噬的血煞之气,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了?
一念落。
燕小北笃定的认为,就是如此,否则无端的怎么会有腹胀的感觉,旋即闭上双眼,内视体内。
骤然间,就见一团血煞之气,犹如一个气球般,散发着血红色的光芒,漂浮不定。
擦!
白虎,你坑老子啊!
燕小北偷偷骂了一声,立刻调集金属灵力,开始围攻吞噬那一团血红色的血煞之气。
彼时。
书房内响起沈天啸爽朗浑厚的笑声:“几位老友,有失远迎,赎罪则个,请坐。
看茶!”
话落。
有人笑道:“沈老儿,都说你快死球了,怎么看着你比老子还精神,该不会是把咱们老哥几个诳过来,让你消遣的吧?”
旋即。
又有人接茬道:“我瞧着像,这老小子以前就不靠谱,咱们以前可没被他戏耍……”
紧接着,是个声如闷雷的声音:“说那么多干嘛,沈老头有的是钱,既然来了,先把酒菜摆上,吃饱喝足了再说。”
吱呀!
书房套间的门被打开,燕小北走了出来,一边揉着肚皮,一边余光扫向书房内的三个老头儿。
当先一人,瘦骨嶙峋,浑身没二两肉,正宗的皮包骨头不过如此,一双手如鸡爪,筋骨突出,看上去就充满了力量感。
第二人,是个邋遢老头儿,一身衣衫,满是油渍,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换洗过了,嘴里叼着一个三尺长的旱烟袋,吧嗒了半天,吊毛的烟儿都没冒出来一点。
第三人,竟然是个憨态可掬,肥头大耳的和尚,光头上有结疤,却没有穿僧服,正吵着嚷着要喝酒吃肉。
好家伙。
三人的年纪和沈天啸相仿,形象却是天差地别,当燕小北从套间里走出来的刹那,六道目光,如鹰眼、如利剑、如怒目金刚灭掉一切世间污秽,扎的燕小北浑身不舒服。
燕小北从容淡定的来到沈天啸身前,道:“沈爷爷,肚子不舒服,借用了一下厕所,您不会介意吧。”
话落。
那瘦骨嶙峋的老头儿,哼哼道:“沈老头儿,这小子是谁?你老小子,年轻时风流倜傥,不知道勾搭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儿。
老了,老了,改口味儿了?”
屮!
为老不尊么?
燕小北不乐意了,刚想针锋相对,耳边突然响起沈天啸暴怒的声音,就见他手指着瘦骨嶙峋的老头儿,破口大骂道:“老鹰爪子,这是我孙女婿,你他娘的再敢胡说八道,老子把你一对鹰爪子生撕下来。”
老鹰爪子斜睨着沈天啸和燕小北,道:“口说无凭,你得拿出证据来,要不然……”
擦!
眼瞅着多年未见的老友,见面就要掐起来,邋遢老头儿和肥头大耳的和尚连忙劝架:“老鹰爪子,你这就有点过分了。
沈老头年轻时候虽然不着调,但是你还不许人家改过自新了,你再碎嘴,俺们老哥仨可揍你一个了啊。
就是。
老不知羞的,多大年纪了,当着孩子说这些,你不要脸,沈老头儿还要不要脸了?”
哎哟我去!
沈天啸这个郁闷,谁他么年轻时候还没疯狂过,可当着孩子的面儿,你们说这些合适?
这时。
书房门口,出现两道倩影,一前一后进了书房,赫然便是方琼和沈青瓷,两人看着三个老头儿,稍稍一怔,便听沈青瓷道:“爷爷,东西已经收拾好了,那我跟小琼琼和小北去桃花寨了。”
沈天啸点了点头,旋即对燕小北道:“小北,照顾好青瓷,有时间了就回来看看老头子。”
燕小北道:“沈爷爷,那我们先走了,要打架的话,您记得招呼我,我拳头硬的很。”
说完,带着方琼和沈青瓷出了书房。
嘿——
瘦骨嶙峋的老鹰爪子,愤然起身道:“这小崽子,明显是在挑衅我老人家的啊,沈老头儿你让他回来……”
邋遢老头和胖和尚连忙劝道:“老鹰爪子,你是真没眼力劲儿,没看出来人家是沈老头的孙女婿。
想打架,咱们老哥仨陪你。”
沈天啸道:“揍他!”
……